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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空山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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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时分,天边一片黄霞,余晖映照,树影斑驳,楼阁上经幡随风翻动。此刻不过戌时,城内依旧人头攒动,熙攘喧闹。

无人在意的角落,鹤发老翁一袭黑衣立在墙角,单手执剑背在身后,双眼紧盯着前方远处的黑点。须臾之间,黑点由小变大,竟是位怀抱美人的少年,此时正朝着老翁所在的位置奔来。

老翁身材矮小,他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去,少年身后一团黑衣傩面人紧跟着。嗬!许久不见,这小子竟还招惹了那群人,本事见长了。

眼看着傩面人离二人愈来愈近,老翁执剑的右手蓦地伸出,剑尖钩住少年的衣摆,后者才刚路过墙头,只见老翁轻轻一挑,动作一如当年。二人掉下墙头来到院中,消失在一群傩面人的视线中。

谢卿宴扶着温知艺站稳后,瞟了一眼站在二人对面的老翁,没好气道:“师父,下次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方式把我‘挑’下来?”他已至弱冠之年,早就不是孩童了,在墙头被师父用剑挑下来的样子有些许丢人……尤其还是在温知艺面前。

“你小子长大了,由不得师父了。”老翁拉长着声音回应,面色不快,说完便转身走进房中,将二人抛在身后。

温知艺眼珠子在谢卿宴与老翁之间转悠一瞬,顿时反应过来。原来眼前的白发老翁便是谢卿宴的师父空山居士,正是那位军曲的作曲人,换言之,这半年来二人与傩面人厮杀搏命,奔波至此,正是为了寻回老翁创的军曲。

片刻后,二人并肩坐在房中,谢卿宴正俯身斟茶,一脸正色,丝毫看不出师徒多年后重逢的喜悦。温知艺端着茶盏,一头雾水,也不知这对师徒平日里是如何相处的,那空山居士看着也不似严肃之人……

她侧头看了一眼谢卿宴,后者将茶杯放好后端正地坐在桌前,瞧见这副模样,温知艺顿觉有些稀奇。自二人相识以来,谢卿宴无论碰到何事,皆是笑着轻松应对,她何时见过他这般正经?

空山居士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二人思绪,他看了一眼温知艺,随即笑着开口说道,声音中气十足,毫无鹤发老人的虚弱之感:“你就是温家那个小娃娃罢,和那臭小子一道喊我师父就行了。”

“师……师父?”温知艺结巴着回道,她与空山居士素未谋面,初识便同谢卿宴一道称他为师父,听起来有些不明不白的意味。

话落,空山居士满意地点了点头,扫了一眼谢卿宴,冷哼一声。这小子自幼认他为师,心里想的什么他作为师父还不清楚么,瞧那拧巴的样子,八成还没跟人姑娘坦白心意,真是磨叽。

只见他拿起茶盏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的瞬间,短剑从袖中飞出,径直朝对面坐着的谢卿宴甩去,后者猛然反应过来,抬眸间便挥袖将短剑拂开,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饮茶。

“还算是有点进步,”空山居士收起玩乐的表情,他正色道,“你们二人在京中的事,老夫我略有耳闻,眼下你们到了西蕃,想必也知晓了王室的隐秘,听老夫一句劝,莫要跟那质子走太近。”

李望南么?那日三人在茶室中对弈,李望南亲口说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意为“望着南边的故都”,当时二人听闻后,心里皆是一阵悲酸。

那位瘦弱单薄的皇子……为何空山居士会如此正色地叮嘱二人。温知艺愣怔地看着谢卿宴,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正要问下去,谁知空山居士闭眼摆了摆手,一脸“王室机密不可多言”的表情,只见他站起身快步离开。怎的这般神秘?为何连自己的亲徒儿都不愿多说一句,莫不是有人威胁他罢。

“别乱想,这老头儿八成是自己也搞不明白,才装出一幅神秘的样子唬人,”谢卿宴伸长脖子朝外看了看,悄声揭露,“要想弄清真相,还得我们自己来。”

*

清晨一早,初阳透过花窗斜着打进屋内,墨色外衣随意搭在屏风上,织金腰带滑落,在地上卷成一团。风起,吹散屋内浓香,床边衣裳散落在地,可见昨夜缭乱不堪……

床上白纱未挽起,隐约透出人影,一只手伸出床外,手指修长,皮肤苍白无血色。窗外一阵喧闹,指尖轻轻颤动,随即纱帘透出一抹倩影,女子倾身覆住那只手,床内传来衣料摩擦声,悉悉索索。

殿外脚步声仓促,由远及近。来人一袭黑衣,轻轻推开殿门,抱拳低头恭敬地说道:“公子,那俩人又来了……”来人眉头紧皱,一脸厌烦,若非殿内等着的是贵客,他定不会打扰房中人休息。

床内传来一声叹息,苍白的手蓦地收回去,两道人影出现在床帘上,皆是纤细瘦弱,不分雌雄。

宫殿正堂处,温知艺坐在矮桌前,不紧不慢地吃着糕点,身侧谢卿宴正拂袖替她斟茶,二人动作自然,一直以来便是这般相处的。

自从见到空山居士后,二人便对李望南起了疑心,为揪出把柄,这几日温知艺一大早就拉着谢卿宴进宫堵人,谁知李望南竟以身体不适为由,日日睡到晌午,有意无意地将她二人晾在正堂,次数一多,侍女也会“贴心”地给二人准备吃食消遣。

对此,李望南的说辞则是:“殿内也没什么好的东西招待,不过来都来了,总归是要吃些东西的。”

准备的吃食倒是挺符合她胃口……温知艺手托腮发着呆,出神间,余光瞥见一抹白色身影,正从窗外慢悠悠地走进来,身影单薄,步伐无力,乍一看的确像一位病弱之人,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李望南未进门便朝着二人抱拳行礼,一幅体恤百姓的皇子模样,他边走边笑着说道:“温姑娘昨日说要带在下出宫,眼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他也不问去何处,似是极其相信温知艺。

上一次谢卿宴直言不许他称温知艺为小娘子,李望南即刻改口,省得那人又整日黑着脸。

“对……我们现在就走!”温知艺猛然反应过来,伸手一把将谢卿宴扯起来,三人虚与委蛇地寒暄一阵后,有说有笑地上了马车。

不久前,谢卿宴曾跟踪过李望南一段时日,发现这人每夜都会从宫中小道偷偷溜出来,去到城西那间酒楼,也不知是独自吃酒,还是与人密谋。于是二人决定先声夺人,带着李望南一道去酒楼看看“风景”。

半个时辰后,三人坐在酒楼边上,身侧小厮不时走动,温知艺专门挑了一处能够观察到整座楼阁的位置。

她浅啜一口茶水,温声笑道:“听闻这间酒楼酒水格外香甜,李公子可曾吃过?”边说,边暗暗打量着李望南,后者并无任何异样,她继续道,“我还听城中人说,只有面见贵客才会来这儿吃酒,这可是真的?”

当然不可能,这都是她瞎扯的,因着谢卿宴说李望南总会独自坐在这个位置吃酒,不时望着盛京的方向,满脸哀愁思乡之意,她便随口胡说了几句,温知艺就想看看李望南会如何回答她。

谁知被人当面戳破诡计的李望南听完后,竟讶异地看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下则是满脸红晕,他嘴唇翕动半晌又闭上,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果然,李望南必定在这儿会客密谋。温知艺在心中冷哼一声,他此时一定在想该以何借口搪塞她!未等温知艺有所反应,只听李望南轻叹一声,幽幽开口:“这都被你们发现了……”

话一出,温知艺蓦地扭头,与坐在身侧的谢卿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严肃之意。这……李望南这就坦白了?轻松得有些诡异,莫不是在框她罢。

温知艺咽了一口茶水,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发现什么?”

“我在酒楼私会青青的事啊,你们不是在说这个么?”李望南瞪大眼睛,有些愣怔地看着与他露出相同表情的二人,三人面面相觑,桌上顿时陷入一片沉寂,良久无人开口。

谢卿宴反应过来,只见他抬眸瞥了一眼对面的人,开口问道:“青青是?”他不会怀疑错人了罢?莫非李望南并不是师父口中的那般不堪……

话落,李望南“噢”地一声,低头笑了笑,表情羞赧,他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与青青的确是在这间酒楼相识……”李望南左右看了看,悄声解释着,不时朝温知艺摆手表示他们二人不过是朋友,没有什么别的关系。

温知艺边吃糕点边听着,她算是弄明白了,这李望南每夜从宫中千里迢迢跑来城西吃酒,就是为了见那位名唤“青青”的女子一面,那几日坐在这桌忧愁地仰望天空也只是因为青青不愿见他……真是痴情皇子。

她斜了一眼谢卿宴,眼里满是“你不是说这人有问题么”以及“这就是你说的问题?”

不只是温知艺,就连一开始便对李望南起疑心的谢卿宴也开始怀疑自己,他暗暗对着温知艺眨了眨眼,示意其莫急,还有别的办法让他露出马脚!

李望南看着对面“眉目传情”的二人,轻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见酒楼下呼声四起,三人收起嬉笑神情,蓦地站起身看去,楼下一位高胖壮汉抓着酒楼小厮的衣领,右手举起,做出一幅挥拳的样子。

小厮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闭眼不敢说一句话,他似是怕极了。壮汉握着衣领的手紧了紧,勒得他脖子生疼。小厮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一个拳头朝自己的脸挥来。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小厮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只见一只手掌挡住壮汉的拳头,来人手指修长,关节有力,他侧头一看,竟是位貌美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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