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太热闹了。
长条会议桌，三位保卫处员工，三位学生，两位警察，还有两位看着像是领导。
“戚老师是吧？”靠门边一位女性站起身，朝仅剩的一个空位摆了个“请坐”的手势。
“您好。”戚昀点点头，落座学生旁边。
“好，那我们人就到齐了。”说话的这位明显就是负责人。浓黑短发，深蓝色制服，打扮干净利落，戚昀瞬间就想到了重案六组里的季洁。
“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她指向一侧，“学工处教育科黄老师、保卫处副处长李老师。”
两位“领导”点点头。
“这边是赵警官、杨警官。这位是当事学生的辅导员，戚老师。”
“我是保卫处治安科负责人，刘彤；这两位是保卫处综办的老师。”
互相点头示意。
“事情是这样的。”介绍完毕，进入正式会议，“周日至今天上午，陆露、郭卓、于斌三位同学佯装游客，分别在社交平台、校门外联络带入校的揽客人员，绕过正规预约系统门禁，驾驶私家车辆、搭乘后勤车辆入校。在此期间暗中录音录像，今天上午经由东门违规入校后当场报警。”
“——老师，什么揽客人员啊？你直说黄牛呗。”这位是三人小队的“头儿”，陆露。
戚昀看过去，手指轻点桌面，没反驳，没拦着学生。
这事儿听下来确实是“吾辈楷模”，他倒想给沈云钊现场直播。
“嗯，对，是黄牛。”刘彤顺着学生的话，继续往下说，“经查明，周日问价带3人入校，黄牛违规报价费用40元/人；今早带2人经后勤采购车辆入校，违规收取费用30元/人；今早带人开车入校一次，违规收取费用400元。”
“由学生所提供视频追查，涉及到校外黄牛2人，治安科内部人员2人，分别是东门门卫岗张庆、东南门卫岗严德强；以及后勤部1人，李松。”
戚昀神情淡淡。突发状况导致加班固然让人心烦，但智斗黄牛勇揪内鬼却是喜闻乐见。
说到这，刘彤环顾会场一周，朝两位领导点点头。
“老师，不止吧？”陆露又大胆出声，“今早的录音里，黄牛和和门卫打招呼，提到‘给王组长问好’；还有周日没当场报警抓人，录像里黄牛说‘我女婿是里头教授，教化学的’，这个不用仔细追查一下吗？”
刘彤点点头：“录音的信息我们会继续调查。但教授……只有一段模糊录像，不足以作为证据。”
戚昀手机解锁，给人脉发消息：[查一下王组长是哪位，大概率保卫处、后勤部相关。]
“违规收取的费用，在警方到达了解情况后，‘黄牛’主动退还给学生，两笔费用分别为400元和60元。关于‘黄牛’的处理结果……”刘彤朝警方点了点头。
警察把话接过去：“接报后，我所民警立即开展侦查。现查明，违法行为人崔xx，林x与校内职工勾结，有偿带领‘游客’违规入校。以上事实有双方陈述、报警人所提供视频、校园监控录像等证据证实。我所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对违法行为人进行行政处罚，决定书将于今天下午对外发布。”
这时候，人脉信息过来了：[学校里姓王的组长有5位，但其实不用查。根据老沈情报，治安科就有一位王组长，每年凤凰花季都能捞一笔。][龇牙]
沈云钊：[前几年封校，正常预约通道关闭，王组长更是大捞特捞。据可靠情报，带入校收费曾经高达120/人。]
戚昀问：[这人什么背景？]
沈云钊：[他儿子是前年高薪挖来的杰青，热乎着呢。]
戚昀歪了下主线：[挖人是你们干的话？]
印象中，沈云钊这情报头子的工作职责还包括人才追踪。
沈云钊：[有涉及，难为戚老师关心我的工作。][害羞]
戚昀：[但杰青工资不高么？家里人至于挣这点黄牛钱？]
沈云钊：[这就难说了。人么，钱送上门，不挣白不挣呗。老沈一直跟他合不来，说他仗着儿子是教授，以为自己也是治安队老大，有事没事鼻子朝天使唤人。]
沈云钊：[嘿，结果这人今年就升组长了，算老沈半个领导。][大拇指]
戚昀：[大拇指]
沈云钊：[为这事儿，老沈那段时间一回家就看我就不爽，怎么别人儿子是大教授，他儿子就是个看图书馆的。]
戚昀：[沈叔知道你真正的理想是保安么？]
沈云钊：[可不敢给他知道。][龇牙]
这场会议其实没戚昀什么事。不是他主持，也不是他犯事，学生勇了点儿但绝对算不上错。
叫他来，只是基于辅导员的“保姆+保安”属性，大事小事都得知会一声。
他原先是这么想的，苟在座位安安分分扮演一个吉祥物。
“至于保卫处内部，”刘彤继续说，“我们会彻查涉事人员，进行处分或辞退处理，给大家一个交代。”
陆露鼓了鼓腮帮子，再次开口：“老师，你们这儿有姓王的组长吗？”
听到关键信息，戚昀眉梢一挑，手机反扣桌面。
刘彤很诚恳：“有一位，是我们治安三组的负责人。”
“如果查到是他……”陆露语气软和，说出口的话却咄咄逼人，“够得上辞退么？”
“这个我目前无法回答。”刘彤很谨慎，“是不是他，是的话违规程度又有多少，我们都需要讲证据、走内部流程来处理。”
左边男生名叫郭卓，开口道：“那我们怎么知道，学校是不是真的‘彻查’？”
质疑内部包庇的意味很明显，会议室气氛陡然紧张。
刘彤并不恼怒，平静道：“请相信我们，会妥善处理好这个事情。”
“老师，不是我不愿意相信。”陆露坐直身体，认真说，“保安团队有内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真的不知道么？各大社交媒体、校内讨论社区，你们搜一下，顶头几个帖子说的都是黄牛和保安打招呼直接放行。就非得闹到报了警，非得请这么多领导老师过来开会，才说要彻查？”
“你说的相关信息我们会去收集。”刘彤也抓过桌面的手机，点了几下，大概是在发消息。
戚昀往后靠在椅背上，忽然注意到右手边男生于斌在录音。
他眼神闪了闪，但没说什么。
郭卓再次开口：“老师，请问保卫处两周前有收到相关的投诉信么？”
刘彤沉默一会儿，回完消息，才说：“收到了。”
“那为什么没有回复？”陆露追问。
刘彤没有正面回答，只重复道：“我们会彻查。”
学生冷笑一声。
会议室气氛又僵下来。
见状，戚昀不得不开口：“陆露，你们说的举报信，是关于这位‘王组长’的吗？”
“对。东门保安监守自盗，这事儿都不是秘密了。”
“嗯。”戚昀沉吟会儿，说，“据我了解，针对黄牛勾结内部人员，保卫处也有自己的清查计划，目前正在稳步推进。既然证据已经提交，那就再给学校一点时间。”
“是的。”刘彤感激地看他一眼，赶紧接话道，“我们一向重视这个事情。只是……抓人得讲道理，涉及到的人员也比较复杂，目前我们正在进行多方证据收集。”
学生两两对视，明显不太相信。
这时，保卫处副处长发话：“同学们，黄牛这是个老问题了，年年抓，年年有，我们也很头疼。校外人员流动，我们管不着；而校内的接应，我承认，确实是我们工作的失误。今年9月校园开放，如大家所见，校园安保压力剧增，对我们是很大的挑战。因此我们首要的工作是加强校内巡逻，把师生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放在第一位。”
“是的。”学工处领导也插话，“不只是保安，我们还有老师挺身而出，为了抓贼摔伤腿。”
戚昀缓缓抬头：……？
但明显这位领导不知摔伤腿的当事人姓甚名谁。倒是几位学生转头朝他笑笑。
保卫处副处长继续说：“现在凤凰花季已过，安保压力稍稍缓解。下一步，我们会把工作重心放在内部队伍的整顿清理。你们的投诉信，我们都有看，都有安排。也请同学们多给点时间，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究竟有没有看举报信，究竟有没有提前安排，戚昀不得而知。
以辅导员的身份坐在这儿，他也觉得为难。
一方面，他要保护学生，不让针锋相对的局面完全失控。另一方面，他也要维护学校，不希望校领导在录音里大放厥词。
但如果领导脑子搭错线非要放屁，他也没办法，只能说……求求别牵连他这个破打工的。
好在目前场面还算平稳。领导都是人精，说得都很好听。
“好。”陆露点点头，“那请问，大概要多久能够出结果？”
戚昀手机消息提示灯亮起。
沈云钊：[再探再报！]
戚昀：[刘tong，这位姐是什么角色？]
沈云钊：[刘彤，刘姐，好人。是老沈他们的领导，我还蛮喜欢她的。]
戚昀：[保卫办分几个科？治安科又分几个山头？]
沈云钊：[保卫办科室好几个吧，我也记不太清。应该是政保科、治安科、防火交通、综合办公室。]
其他几个都好理解，戚昀问：[政保科具体做什么？]
沈云钊：[搞情报的。]
戚昀：[？]
沈云钊：[差不多吧，社情调查、舆情监控、隐患排查上报、国家安全、保密相关、政审征兵……啥的。]
戚昀：[听起来蛮有意思。]
沈云钊：[嗯？你不跟我当巡逻保安啦？]
戚昀：[风吹日晒还是有点难为我，先综合评估一下。]
沈云钊：[行，然后说说咱治安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