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行个礼就能换来一朵异火,多少炼药师可能都会趴在地上不起来了,萧炎当然也不会是多么特立独行的一个。
他这一礼持续了几秒,待得直起身,恰好看见美杜莎女王的锦袍末端动了动,从下忽然钻出一只巴掌大小的七彩小蛇,仅仅只有两公分左右,特别小,却行动灵活。它飞掠过来,围着萧炎转了两圈。通体布满着细小鳞片的七彩小蛇非常可爱,微微甩动着细小的尾巴,瞪着大大的淡紫眸子,凝望着面前的萧炎,歪了歪脑袋,很是好奇的鸣叫了一声。
萧炎:“?”
他和小蛇对视了两秒,美杜莎女王身形一闪,朝着城墙的方向飞去,虽然和萧炎在这里废话了几句,但她显然更关心为她抵挡入侵人类的族人。发觉伴生灵魂已经飞远了,七彩小蛇也顾不得好奇萧炎了,连忙一甩尾巴,匆匆忙忙追上去,在后面发出委屈的嘶鸣,似乎责怪前者为什么走那么快。
美杜莎女王冷酷无情,看都没多看它一眼。
“其身七彩,其瞳略紫,其体泛香,其力通天……没想到,美杜莎女王所谓的进化,原来便是进化灵魂,脱离原有躯壳,用灵魂之力,凝聚成真正的新身体啊。”
耳边是药老低低的自语之声。
蛇即小龙,大蛇为龙。
紫幽炎蛇和幼龙差距当然是大的不能再大了,可能够成长到斗圣级别的七彩通天蟒却未必会比龙差到哪里去,说不定还要强出一线。
鲤儿在其中是起到了什么作用呢?是踏上过渡的阶梯……还是刺激那一丝微薄血脉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但有一点无需置疑,美杜莎女王不是冤大头,哪怕看着鲤儿像是半个同族,她也不会轻易被打动。如今她这么大方,当然只会是因为鲤儿真的帮了她非常大的忙。
萧炎握紧了那枚薄薄的鳞片,虽然时间并不长,但他好歹是个斗师,短短功夫,指腹的伤口已经逐渐结痂,不再流血了,只是微微用力间,还能感觉到肌腱间残留的细微疼痛。
“我还以为是我在保护鲤儿……”他苦笑了一声,“没想到这次,竟然是鲤儿帮了我。”
他沉默了几个呼吸,在药老斟酌着要怎么安慰他的自尊心比较好时,就见萧炎一个急转弯,神态已经恢复了寻常:“老师,这青莲地心火要怎么弄下来?”
很显然,萧少爷不是什么自尊心大过天的品种,主打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
蹭到鲤儿的软饭有什么不好吗?没有。
药老:“……你用青莲地心火的莲座收取即可,它与青莲地心火同出一脉,安全系数可比直接用能量包裹要高上极多。”
萧炎抬眸望向半空中漂浮的异火,此时的青莲地心火已经没有了刚才被美杜莎女王刺激时狂暴激烈的模样,犹如一朵真正的,袅袅盛放的青色莲花,莲心中偶尔有一缕火苗跃起,化作细小的火蛇在莲瓣中穿梭,煞是温顺可爱。他双眼死死盯着那簇充斥着灵性的青色火苗,紧抿住了嘴唇。
几年之前,在他第一次接触到那卷神秘的黑色卷轴时,他便已经明白了……寻找异火,将会成为自己一辈子的使命。
唯有吞噬异火才能成长的焚诀啊……
如今第一朵真正的异火放在自己面前,唾手可得,真正意义的属于他。他以为自己会激动,会狂喜,会失去理智,但事实证明,他却出乎意料的冷静,耳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听见血液汩汩流淌,震耳欲聋。
“不,不用。”他的思维依旧清晰,“不需要收取它……我就在这里炼化。”
“?”
灼灼的青色火焰下,光影明灭,少年转过头,脸庞被妖异的火焰照亮。
“异火何等珍贵,若是我取走了青莲地心火,丹王古河那一群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我,想要寻个安生地也是麻烦。但……美杜莎女王应下了将异火送予我,蛇人族现在才是对我最安全的地方。”
萧炎固然说得没错,但换成药老,他宁愿多花点时间去找个偏僻的地方寄身,也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自己的确是老了啊,没有年轻人的胆量。若是他还年轻,倒是说不准也会像是萧炎一样敢拼敢闯吧。
——或许应该叫做顺杆往上爬的精神?
这么想着的时候,药老的神态却格外欣慰。
“老师替你护法。”
当然,他们现在身在美杜莎女王的神殿,也并不知道,刚刚进化突破的神殿主人追杀三千里,把一行敢于突入蛇人族领地的人类强者杀得落花流水,只剩下为首的黑袍斗皇带着古河重伤逃回加玛帝国,别说异火了,保住一命就算不错。自始至终,沙漠周围几个人类帝国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声,而女王陛下这才折返回来,对着欢呼雀跃的蛇人一族宣布她要闭关。
虽然成功进化,但毕竟是经由异火,属性相冲也让她受了不小的伤,又一出关就强撑着追杀人类,便是外表不显,内里也未必轻松,未来几年之内可能都需要闭关修养。就算一般蛇人想不明白,各部落的蛇人长老心里也有数,纷纷立誓将部落迁移到圣城周围,放弃一切发展,只为守护女王。
不过是再收敛等待几年,好生休养生息,待得女王陛下出关,便是他们重整旗鼓,杀穿人类帝国的时候!
***
鲤儿奇怪的抬起脑袋,露出被压得一片红痕的小脸——“莲花”再好看,颜色再奇异,也不是真的花朵,实际上是冰块般凝固的存在。他趴在上面,可不得压出点痕迹吗——左右环顾看了看周遭。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拉扯了他一下,很遥远,很缥缈,但他并不能明白那是什么,想来想去,只觉得像是拖在身后的尾巴,尾巴尖尖刮过沙地,会硌着的古怪的砂砾感。
好在,虽然感知敏感,但孩子总是不记事的。很快,他就把这渺小的还不如一颗掉在床上的真正砂砾的事情遗忘了。
距离之前簌离来探望他的那一天,又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虽然当时哭得惊天动地,但过去了也还好。主要是因为……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鲤儿也习惯了。簌离并非完全抛开自己的孩子不管,若是如此,毫无自理能力的幼龙可活不到这个年纪。她也隐约知道自己的问题,所以,更多时候,她只是把鲤儿放在石室里,给他吃,给他喝,隔段时间来探望一次,竭力隔绝自己对鲤儿的影响。因为她来得并不算频繁,镜面两端的时间又有所不同,所以,神仙与母亲的出现对鲤儿从来是平行线,互不影响。
——仅仅是这一次,平行线折断,巧合的相交了……仅此而已。
簌离的办法显然不太聪明,也并不好用,放在萧炎的前世里都绝对会被太多育儿专家狠狠的斥责荒谬。只是在湖泊底下,此情此景,却也很难找出更好的方式。好在鲤儿天生就是个非常独立的孩子,即使绝大多数时候,母亲不在鲤儿身边,“神仙”不会陪伴着鲤儿,他也不会哭,不会闹,安安静静的自己待着,连心性都非常正常稳定,没有偏移。
难免会让人想到,倘若有一个更好更正常的生活环境,他一定会是最出类拔萃的孩子。
不过眼下,这个将会最出类拔萃的孩子还年纪幼小,生活在自己逼仄狭窄的世界里,比起世家君子们考虑的琴棋书画、梅兰竹菊,他小小的脑子里所能想到的就太少了,最多也只是又消失了很久很久的神仙什么时候能来陪自己……
一直以来都只有水流和波涛声相伴的石室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试探般,疑惑般,很年轻很温和的少年人声线。
“嗯……嗯,诶?喂?…鲤儿?”
“呜?”
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的鲤儿被吓了一跳,旋即变成困惑,他一骨碌爬起来,循着声音的方向左右扭头张望,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找到来源,好像是来自于某个确定的位置,但仔细去听,又好像是来自于四面八方,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非常奇怪……也非常熟悉。
小家伙眨了两下眼睛,乌黑浓密的睫羽在瞳孔里翩开一汪湖光。虽然年纪小,也没被教导过什么,却只是单纯天真与不通世事,实际上,鲤儿是非常聪明的鲤儿,他找了一会没有找到,有点茫然的跪坐在脚踝上,只一下,突然就反应了过来。他所熟悉的唯一一个奇怪的,让他找不到方向的不就是……
“……神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