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宸自然没有豁达到跑回去睡觉的程度，想了很久她甚至觉得这个府里也待不下去，干脆牵起马提上灯笼往军营走。
这些天她无数次思量如果自己和向忆坦白会换来什么样的结果，自此以前的二十几年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没有胜算的决定。
她不可袒露的身份让她一贯倾向于胜券在握的时候再出手，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这样想来她质疑向忆的话何尝又不是在质疑自己？
只不过是用这些尖锐的话语来包裹住自卑怯懦的自己，说到底是她不敢去面对，她没有向忆那般果敢。
今日云州开始下起雪来，早些时候周景宸还想着今日能不能同向忆一起赏雪，如今看来是实现不了了。
一明一灭的烛火将前路照得不是那么清楚，周景宸牵着马竟有一瞬间感觉不到自己身处何方。
有风吹过，吹散了前方遮眼的青烟，月光照出不远处那道挺拔的身影持刀立于街前，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身面对周景宸。
危机感悄然爬上心头，周景宸停住脚步，手已经松开缰绳握在腰间的剑柄上。
“周世子，得罪了！”
“是谁派你来的？长安？还是朔州？”
周景宸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悄然后退，可余光却瞥见两边的巷子里走出来两个人同样装扮的人。
男人阴笑一声，拔出腰间的刀朝周景宸扑来，“无可奉告！”
两边的人也一同包夹上来，周景宸咬牙又急急后退几步，用灯笼的木柄勉强挡住左右两人的夹击。
只见前方的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周景宸开始后悔自己冲动地跑出来了。
“哐当——”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从天而降，一棍将男人手中的刀打掉，自己也轻巧地落在男人面前。
男人眯起眼睛，显然是被激起了斗志，反手去取别在腰间的两把短刀。
柒影没有给男人机会，棍子向下扫去直逼男人面门而去，男人不得不放弃腰间的短刀，伸出双手去挡朝自己扫来的棍子。
双手接住的重量让男人心下一惊，这竟然是一根铁棍，突如其来的重量让男人向下沉了一截。
周景宸也借着柒影突然出现的混乱挣脱开两人的桎梏，退出足够的距离抽出腰间的佩剑。
灯笼被打落在地，很快那点微弱的光亮也被熄灭，一时间这条街上只剩下月光与皑皑白雪。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关身后的柒影，一齐举着到朝周景宸砍来。
周景宸只得闪身到一侧，趁他们往前砍的势头还没收回来，率先发动攻击。
那人只来得及偏一下头便被砍中，剑没入他的肩膀，还没来的及再砍得深一点，他就被自己身侧的人拉开。
另一个人借着将同伴拉回来的力气朝周景宸再次扑来，周景宸挥剑抵挡那人的攻势，刀剑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景宸听得头皮发麻，她这一年一直断断续续地受伤，一直没来得及养好，如今她只觉得这一个人都够她喝上一壶，如果另一个再攻上来自己恐怕要招架不住。
于是她不在想着怎么反击，朝着军营的方向边打边退，这种时候还是先跑为好。
等柒影解决完这个口气很狂的男人，周景宸已经往军营方向跑出去很远，柒影生怕周景宸出什么意外赶紧追上去。
刚刚赶到就看见军营方向也来了四五个人，看样子他们应该是一伙的，柒影只能急得大喊，“世子别过去！”
周景宸下意识往后看一眼，手上的力道也松懈了一点，一下子手臂被呼啸而来的刀给砍中。
周景宸一脚踹开砍中自己的那人，又往柒影那边跑，身后那群人也发现不对直直追了上来。
“嗖——”
一支短箭冲破笼罩云州的青烟，直勾勾朝着周景宸后心射来，柒影伸手拉住周景宸往前一带，让那支箭偏上来几分。
周景宸痛苦地闷哼一声，差点朝前倒去被柒影扶住，“快走，他们有弩！”
柒影赶紧搀扶着周景宸往前跑，很快就又跑回云州城中，周景宸指挥着柒影拐进小巷之中。
凭借着周景宸对云州的熟悉，和那群人玩起了捉迷藏，终于是在又拐过一个弯之时看到刺史府的影子。
可是就在此时周围的街坊纷纷将门打开，里面一股脑冲出来三四个和那些刺杀周景宸的人一般模样的人来，二话不说就要朝他们杀来。
好在柒影十分戒备，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就拖着周景宸退出去很远，等那些人扑杀上来时周景宸已经到了一个安全距离。
意识到这些人越来越多，好像一定要将自己按死在这云州城中才罢休，周景宸立即开口问：“不行，不能回去了，指不定要拼得个玉石俱焚。给向忆传消息，让她想办法来城外救我！”
柒影点点头，带着周景宸多到僻静处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只哨子开始吹起来，几声虫鸣传出，周景宸几乎立刻就听到不远处有动静。
柒影收起哨子对周景宸说：“走！我们出城！”
大半夜街上出现两个人本就惹眼，周景宸很快就又被缠上，好不容易经过几番打斗终于出了城。
可是没走出几里地就看见城外竟然等着不少人见他们出来便要围上来，周景宸只觉得今日生死难料，而自己背上还中了一箭，不断有温热的血液涌出。
周景宸几度觉得自己要昏厥过去，可是又被自己强大的求生欲给激醒，疼痛不断蔓延还伴随着痒意。
周景宸立即便明了，这支箭上有毒！
周景宸咬牙不知怎么地忽然有力气重新将剑提起，她转头对柒影说：“拼一把吧，至少要杀到向忆来救我们。”
柒影没有说话只是将棍子横在胸前做出攻击的姿态。
没有人再开口，周景宸和柒影背对着背，一起抵挡朝他们不断靠近的人。
周景宸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她只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快要抬不起来了，动作也迟缓了不少，身上也多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她都不禁自嘲起来，自己怎么总是在受伤啊？
一声马鸣声响起，将周景宸已经凝固的思维重新唤醒，向忆带着其余的万音卫赶来了！
这是周景宸第一次知道向忆的兵器，是一柄古朴的鞭子，平日里就挂在向忆腰间收着，只不过是周景宸将她当作了饰品。
一下子卷住离周景宸最近的人都脖子，收紧时就听见骨头挤压在一起咯咯作响的声音。
向是知道自己能得救了，周景宸几乎立刻双腿一软，就要往雪里栽下去，意识也变得模模糊糊的。
还没摔进去几被一双手接住，紧接着周景宸被人揽进怀里，头顶传来向忆暴怒的声音。
“给我把他们都杀了，只留一个活口！柒影叫你保护的人，你是怎么保护的！”
周景宸的脑子已经不能支撑她想再多东西了，她哆哆嗦嗦地拉住向忆的衣领，如同交代后事般地开口。
“不……不能再待在燕云了，阿忆……你……你带我去洛阳吧……去洛阳……”
向忆听后直接将人打横抱起，“你先别说话了！留一点力气不要睡，周景宸不要睡！”
周景宸后知后觉地生出些恐惧来，在向忆怀里微弱地挣扎着，有抓紧了一点向忆的衣领，逼着她俯身下来。
“阿忆……阿忆……”
“什么事？”向忆脸色铁青，抱着周景宸的脚步更加急促了些。
“不要……生我的……气，阿忆……阿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向忆听后眼眶有些酸涩，“没有，我没有生气，你坚持一下不要睡，我马上找人医治你！”
“不是……这个……呃，阿……阿忆啊……”
周景宸最后这一声轻叹，叹息向忆还是没能理解她在说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醒过来，也不知道醒来之后向忆如何对她。
可是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她的意识就陷入黑暗之中。
向忆见怀中人已经昏厥过去，忍不住心中更加焦急，将周景宸抱进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中趴好。
柒影跟着上来，将周景宸的衣服撕开，准备拔出那支射中她后背的箭。
雪白的肌肤露出来，向忆下意识别开眼睛，但是身边的柒影却诡异地停下动作。
向忆一开始还以为是射中的位置太刁钻，让柒影一时间犯了难。
可这停顿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向忆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半天没有动静？”
柒影呆愣地指指周景宸，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向忆不耐烦地将视线移到周景宸身上，后背的肌肤虽然雪白，但纵横着深深浅浅的疤痕，一直延伸到……
向忆睁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将周景宸的衣服拉得再往下一点。
在看清楚后向忆又猛地松开抓着衣服的手，她整个人有些恍惚，强撑着吩咐柒影去找其他人来处理，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下马车。
马车外凛冽的寒风将向忆吹得一哆嗦，她忽然就懂了周景宸那些欲言又止，那些踌躇不前。
忽然就知道周景宸为什么与自己见过的那些男子大有不同，以及在云州相处都这些时日自己不自觉将周景宸看做女子。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