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并排设置,江边跟着一晃,听到他开始鼓掌了。
“啪啪啪!”“厉害!小爷我今天成年啦!!”“啪啪啪!”
“……是,还输了不少游戏。”
现在打开动态,前几条都是周邮的,什么“我其实暗恋数学老师好久了”,或者对着镜头唱《回城的诱惑》主题曲……看得出来,刚刚在ktv被血虐过了。
成年组亲自上手教做人,带他领略社会屠宰场的尔虞我诈。
有节奏的拍动幅度逐渐变小,男生不作妖后,江边看了过去,粼粼的光描摹在周邮半睁的眼瞳上,蜉蝣般迈着莹蓝的脚步,轻快地跃动着。
入画的少年却拍了拍自己的脸坐正了,盯着屏幕审视了一番,继而手猛地一指,激动道:“《小偷家族》!我看过!”
“你还记得?”
江边佩服他的记忆力,他自己好像除了有用的东西,别的都是选择性定期遗忘。
毕竟记忆存储也有空间限制。
“你看这个!”
周邮转了过来面冲着他,手掌相对,花了些时间努力地将十根手指一一对齐,接着食指快速地绕轴旋转了起来。
正转、反转,纤长的指在微弱的光线里似万花筒般绚烂,江边垂眸观看,周邮最后收了动作,极快地在手背上亲了一下,然后朝他怀里猛地一抓。
胸腔随之强烈地震了一下,翻天覆地的贪婪狠狠扯了一下他的眸光。
江边无法得知这陡生的变化是主动或被动,因为下一秒,周邮栽进了他的怀里。
身体先大面积接触,之后双手慢慢地从臂膊爬过来,一路摸索,最后在江边的背上停住——他清晰、缓慢地被周邮抱了个满怀。
发尾柔软地挨着颈侧,蹭来蹭去的时候很像一只猫。
江边没有推开他。
按他一贯不与别人亲密肢体接触的尿性——可能是来不及……也有可能……
他将这一切归咎于害人的酒精,周邮烂醉如泥,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彼此都不清醒,也都没有足够的力气。
所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黏着对方没动。
不知道有多久,直到闹铃忽然响了起来。
周邮抬起头,看江边按掉提醒,奇怪地问:“你要回去了吗?”
江边熄灭屏幕,周遭又暗了下来,没人再去管电影放了些什么。
“生日快乐。”他说,声音好听地像从梦里传来,“23:58,不算超过。”
“你小子,”周邮笑得醉意朦胧,傻乐着眼睛都睁不开了,伸出手去在他心口挠了两下,“那我的生日礼物呢,你是不是还没给我?”
在他们过来之前,其他人的礼物都提早放过去了,也难为他还记得漏了自己这件事。
而事实上,他亲爱的同桌兼室友只是还没找到机会送出去而已。
这两分钟是江边的后路。
原计划中,如果没有自然的契机,最后两分钟,他会跑着把东西送到周邮手里。
这会儿人在,倒是省了事。
江边拿出那个小方盒子,焐了一整晚,绒面都热乎乎的。
周邮盘腿凑了来去:“这是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寿星舔了舔嘴唇,迷瞪地瞧了瞧说话的对象,像在斟酌对方会不会是在恶作剧,半晌后才启开了盖子。
然后看见里面竖着一个……小行星。
片状的石头,本身的纹路已经很契合行星的色彩,又镂空雕刻了一条轨道,空隙还可以穿条绳子做成项链。
周邮还在猜它的用途,上手一摸就立刻明白了。
“这是个拨片?”
“是那天你请我看的行星。”
江边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条链子,就着不甚明亮的光,牵起他的手腕搁在了两人中间的扶手上。
他一边穿一边说:“上次在你家,看见你房间里有吉他,就想要不送你个拨片……但一般的拨片太没新意,所以就给你做了这个。”
他解释完也穿好了,一松手,长长的链子叮铃哗啦地落进了周邮的手心。
“别忘了回家的路,小行星。”江边最后说,“生日快乐。”
时间刚好来到零点,楼下的座钟沉闷地开始回响,圣诞节已过,眼前的是十八岁的周邮。
十八岁的周邮说的第一句话是:“谢谢你,我好感动啊……55555”
江边揉着太阳穴靠回了椅背:“不客气。”
“但是,你还是坦白一下刚刚从我这里偷走了什么吧。”
电影演到终段,江边的注意力却彻底回不去了,头脑昏昏沉沉的,意识似乎也摇摇欲坠。
耳边周邮哼唱了起来:“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一听就是憋了什么坏水。
江边的恶劣本性在此情此景下暴露无遗,他不再收敛,干脆顺从心意地靠过去捏了把对方的脸,任由那粒小痣在他的掌心印下一个看不见的章。
然后威胁道:“说不说?”
周邮没躲开,被捏疼了还在笑。
咯吱咯吱笑了能有两分钟,才突然一把掀下了江边不断作乱的爪子。
他凝视着空气里的某一点,忽然目含期待,十分郑重地宣布道:“Your heart!”
那么骄傲、自信的语气。
Your heart.
你的心。
十八岁的第一天,周邮偷走了江边的心。
你知道喝醉的感觉吗?
江边以前不知道,醉过一次后觉得体验不太好,他那么光风霁月一人,不想因为酒精失控——可喝醉的感觉其实很奇妙,尤其是你明知道自己的酒量在哪儿,却偏要跨过那个临界点。
但他在天堂地狱间迟疑了仅仅一瞬,就决定搭上所有的理智和灵魂做筹码,垂死挣扎的神经元悉数被甩出身体,纯粹的情感占得上风,脱/光衣服撒了个大欢。
——酒精不能助眠,酒精会将人绑上过山车,将意识高高抛起,再重重扔下,一起在半空中摇旗呐喊。
江边在动身前瞥见了扶手旁的酒,他今天一整晚都在摄入酒精,甚至在周邮进来之前。
真是疯狂的圣诞节。
心头的秒钟动了一格,他捏着周邮的下巴咬了上去。
周邮被严严实实地压在椅背上时,手心里还攥着吉他拨片。
他疼得“嘶”了一声,有点没弄清眼下的状况。
“喂!”他无措地喊。
江边停了下来,灼热的呼吸像磨钝的刃剐在脸侧。
他问:“不舒服吗?”
这话看似贴心周到,其实根本无意等对方的体验评价。
凶手就又重新低下了头。
大脑就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从周邮那句话之后,灵识脱离凡胎肉身,凭空蹿出来一只吸血鬼,从此刻起,他有责任、有义务在遇见一截线条优越的漂亮脖子时,露出自己的森森獠牙。
英俊的头颅侧贴着猎物的脖颈,脆弱的皮肉在唇齿间好像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舔一下会引发轻微的颤栗,改为吸吮又会有动听的反馈传来。
隐秘、悸动、荒唐,统统借湿润的嘴唇作载体,在热度持续攀升的混沌里,将这难以叫人发现的猖狂传递给他所剩无几的中枢神经。
江边感受到无上的喜悦和前所未有的暴戾,他喉结一滚,克制不住地放出牙齿咬了上去。同一时间,周邮的手插进了他乌黑的头发里,侧头轻哼了一声。
“嗯……”
轻冷冷的气声转瞬点燃了耳际,几个小时前江边窥见的冬风仿若真的席卷至此,如同最致命的诅咒,控制着他上瘾般再一次贴近,细长的指逐渐被布料淹没,他的手攀附在周邮的腰际,把人带到了怀里更深的地方。
——“一切知,俱于黎明中醒。”
舔舐更加肆意地烧红了周邮的颈侧,虎牙却适时地给予降温策略——颈动脉是炽烈欲望的合集,江边的呼吸悉数喷薄在那儿,热气蒸腾,暧昧涨潮,决意要逼出周邮更多的急喘。
他的动作又重又急,辗转间似乎有往上去的趋势。周邮挣脱不开,渴望不上不下地被勾起、安抚,如此反复多次,他终于被……搞得不对劲了。
周公子的脸皮时薄时厚,这当口应该算特别薄。
江边的手伸进他的卫衣的时候,摸到了一手的颤栗。
周邮整个人都烧了起来,红透了似的看向他,桃花眼里氲着水汽,荧幕片尾的黑暗中,他眼底细碎的光璀璨得像星辰切片。
吸血鬼先生折磨够了他,总算抬起了头,却是在问:“周邮,你现在还怕痒吗?”
下一秒,周邮的“怕”字被淹没了,不再有说出口的机会。
因为江边捂住了他的嘴。
激烈的快感沿着腹肌迅速烧了下去,裤子被撑开的瞬间,毁天灭地的渴望袭击了他,周邮条件反射地咬住了嘴唇,双眼紧闭着,本来就不顶用的思维彻底被烧化了,转眼间化作了漫天灰烬。
他没能在这股陌生的情潮里坚持太久,很快缴械投降。
犯罪凶手到这时才舍得放过他的呼吸,周邮无力地瘫坐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汗腺集中工作的五分钟堪比有氧运动俩小时,他的下巴、脖子、锁骨,几乎连成一片的闪着光,汗涔涔地糊在皮肤上,仿若一层纱幔,将五感慢慢剥离了出去。
惨遭蹂躏的人类表情空白地歪了下头,看到吸血鬼先生把手放到了嘴边,紧接着他大脑彻底宕机,睡死了过去。
*
宿醉隔天的起床过程就犹如从ICU自力更生地爬起来叫医生。
手机不知道响了有多少声,周邮头疼欲裂,循着声音伸手,没摸到手机,反倒骨碌碌滚下了床。
“哎我去……”
这下好,浑身都疼了。
他像个行将就木的老翁,把一身老部件拼拼凑凑,理出了个短暂的清醒。
有来电,他爸打的。
叫他回去吃饭。
周邮大力地揉着脸,“嗯嗯”应付着挂了电话,一看手机,信息几乎是爆了的程度。
生日祝福、私聊、未接、短信、社交动态的点赞评论……还有一堆软件推送,林林总总占了好几页屏幕。
他一条条划过去,挨个回了一路,最终确定了一个事实。
他,周邮,昨天,喝断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