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麟趾宫,净澜屏退了下人,福寿殿只剩下净澜和红桂,两人惊魂未定,净澜拿起一块桂花糕嚼着压惊,花篮扔在地上没人管,好一会儿,净澜才回神问道;“刚才那里发生的……那个受害女子,究竟是谁?”
红桂也才擦好冷汗,收起手帕说道:“小主,那是进宫才九个月的柳贵人,闺名叫柳琴波,进宫后颇受恩宠,是最会出头的新人,两个月前说是怀上龙胎了,今天就……”
红桂坐下来,心有余悸,说:“幸好当初娘娘怀无忧皇子时,没有上那悫妃的当,悫妃好说歹说,竟然是头笑面虎,真跟她们玩一起就没命了,后宫里的妃嫔都是吃人的猛虎!”
净澜也喃喃道:“我当初都没想到手段会这么地……太嚣张了。我只是躲习惯了,小心行事罢了,没想到会这么恐怖。”
净澜和红桂讨论了一会就散了,红桂离开前,净澜还特意提醒她,将那篮子花当柴烧了,不要让人知道麟趾宫的人和物经过御花园的落水池,红桂领了吩咐,立即瞒着人将现场证据消灭了。
过了两日,红桂在宫人间打听清楚了,对着净澜唏嘘道:“那柳贵人肚子里的龙胎果然没了,太医说她受寒严重,以后能不能再怀上都是不好说的事情了。”
“那种寒冷的池子,那么深的水,柳贵人有命活着就不错了,悫妃心狠手辣,柳贵人不孕了反而还能有条活路了。这偌大的深宫,竟像一头吃人的巨兽,虚度了无数青春少女的岁月,又将世所罕见的美人儿当作了耗材,这是连檀木都能当柴火烧的地方,更何况是几条人命呢……”
两人本以为此事与麟趾宫无关了,在御花园偶遇不过是路过罢了,不料平静了半个月后,柳琴波竟然出现在了麟趾宫的大门前,福海一脸尴尬,对出门查看的净澜说道:“贞贵人娘娘吉祥万福。这个……奴才也是没办法了,柳贵人闹死闹活非要住进麟趾宫,奴才只好带她过来,让她问问娘娘的意见。”
柳琴波骨头一软,竟是直直对着净澜伏跪下去,五体投地行了大礼,哭诉道:“妾身并非有意扰娘娘清净,是妾身实在走投无路了,求娘娘收留妾身,哪怕给妾身一间粗陋的柴房,妾身也感激不尽了……”
红桂拉了拉净澜的衣袖,小声说道:“小主,宫外的妃嫔都不可信,我们不要管她了,省得惹祸上身。”
柳琴波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长着一张跟净澜有几分相似的脸,连气质都有几分相似,都是文静优雅的美人类型,让净澜看了不禁心生恻隐,仿佛那是她未曾谋面的妹妹,若是净澜有妹妹,大概会是这副模样了。
净澜劝红桂道:“我们把她留下来吧,麟趾宫地大物多,又不缺这一口吃的。”
净澜朝着柳琴波严肃道:“麟趾宫的房间都用上了,只有一间小小的凌波榭空着,小得只能容你一人住下,带不了旁人进来,你若是不介意就留下吧。”
“妾身感谢贞贵人娘娘好心收留!这份恩情日后定会报答!”
“报恩就不必了,对本宫而言,帮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所求不过是一席之地,哪里是大恩大德,本宫不会趁人之危挟恩图报,如此才能不失平常心,你进入凌波榭好生休养罢,无需忧心太多烦恼事。”
红桂带着柳琴波去了凌波榭整理物什,又从麟趾宫的宫人中挑了两个侍女配给柳琴波,到了晚上,净澜设宴在凌波榭,凌波榭建于一个小水池上,栽植了大量的柳树,杨柳依依凉风沁人,除了原本的摆设外,靠窗的位置多了一张琴台,料想应该是柳琴波要求的乐器,净澜进入门内,命人摆上一桌酒菜,荔枝肉、金丝燕窝、山药汤、醉虾、石榴酒,都是清淡且不失高贵、摆盘寓意皆雅致有趣的菜式,净澜猜柳琴波会是这般口味,特意挑的菜谱。
“多谢姐姐这般款待,妾身落魄至此,姐姐竟还将妾身视为座上贵宾……如此精雅的菜品,想必是姐姐费了心思的。个中滋味,真是一言难道尽。”
“这会儿已经没有旁人了,你可要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琴波抽出手帕来,那手帕通身苍绿,一面绣着柳枝,一面绣着竹叶,美人脸如玉盘、眉如远黛、唇如飞花,当柳琴波微颦着眉眼,轻拭颊上泪珠时,如山水墨画晕染了写意风华,让观者心醉神迷。
南宫颜宁吃得真好!净澜看呆了美人,不禁感慨道。
柳琴波拭去了泪水,轻声说道:“是那悫妃欺人太甚,她将我推下池水,害我宫寒落胎,我没了孩子,我去找皇上主持公道,皇上……皇上他神情冷淡,只说交由慎刑司调查就再也没了下文,悫妃从慎刑司那里知道了是我立案,就来报复我,我的宫人都没了,份例也被克扣,我快活不下去了……”
眼看着美人又快泪如雨下了,净澜只好将她抱进怀里,轻拍她的肩背,哄道:“辛苦你了,这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我是从官女子晋升起来的贵人,太清楚这皇宫不是人呆的地方了……”
柳琴波止了眼泪,泪汪汪的桃花眼小狗一般看着净澜,眼神里满是倾慕,说道:“姐姐虽然是贵人,可我听说过姐姐的传奇,姐姐是唯一有皇恩傍身的妃子,虽是贵人却堪比妃级的待遇和俸禄,是唯一能与悫妃分庭抗礼的人。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我求遍整个皇宫,往日与我欢笑的姐妹们听说我是得罪了悫妃,都一哄而散。若不是无路可走,我也不会轻易打扰姐姐的清修,恳请姐姐收留我,我与姐姐一同在这麟趾宫避世隐居,这世间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不如跟姐姐一起清修。”
“好妹妹。你就在麟趾宫住下吧,麟趾宫给不了你太多事物,可是一日三餐的份量还是绰绰有余的。看着你这副模样,我就想起我初入宫那会,一路艰险难尽,若是有人能伸出援手帮我两把,大概我也不会过得这么苦了。让姐姐帮你安顿下来罢,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满室饭菜香,酒杯波光粼粼,风吹树梢响,灯火照得一室通明,两个俏丽的女子抱在了一团,一个哭着,一个哄着,温声软语,夜色无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