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场秋雨一场凉，W市很快就从秋天跃进到了冬天，这也预示着这一年又要即将过去，微博上早早就开始了对即将过去的一年的倒数，搞得没能在这一年做很多事的人心里发慌。

方佳璐就是这样一个有“年关焦虑症”的人。

12月份进行的国考，方佳璐又一次以失败告终，进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某一天早上，方佳璐的妈妈汪秀梅女士终于看不下去了。

“方佳璐，你和我实话实说，你和徐航的事情打算怎么样了？”

原本是一个可以用来睡懒觉的美好早晨，方佳璐一睁眼就看到汪秀梅双手交叉在胸前，坐在她床前，把她吓得直接从床上弹起来。

方佳璐揉了揉眼睛，“什么怎么样？”

汪秀梅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方佳璐的肩膀：“就是结婚的事情啊，你们认识也那么长时间了，差不多该定了吧？”

什么叫认识那么长时间差不多要定了？

那些认识十几年的老朋友岂不是都要步入婚姻殿堂了？

“这种事你去问他啊，我怎么知道。”方佳璐懊恼地将被子盖在了自己头上，重新躺回去。

“你说你这孩子，你今年都25了，我24岁的时候就生你了，照你这情况，生孩子得什么时候……”汪秀梅着急地白头发都多了，天天晚上和老伴商量这商量那，都睡不着觉。

方佳璐在被子里翻了个大白眼，继续装死。

“既然还结不了婚，那就先把考试过了吧。”汪秀梅把方佳璐的被子扯到一边去，“我给你找了一个补习老师。”

没办法再逃避的方佳璐只好从床上坐起来，无语地看着汪秀梅说道：“妈，你忘了？我已经报了补习班了。”

为了备考公务员，方佳璐报了一个线下培训班，周日上课，8888元，可以一直上到上岸为之。

“补习班你可以照常去，补习老师主要是帮你补一下数学。”汪秀梅眼睛东飘西飘，好像在隐藏着些什么。

在方佳璐的一再追问之下，汪秀梅只好说出了实情。

“什么？你让我去陈阿姨家里补习？我的补习老师还是个比我小的大四学生？”方佳璐直接扯掉被子，像诈尸一样来了个鲤鱼打挺。

汪秀梅有板有眼地解释：“你可别瞧不起人家，陈阿姨的儿子学习成绩那是数一数二的。而且补习是一方面，你陈阿姨也是走投无路，你看在她曾经辅导过你作文的份上去帮帮人家。”

事情是这样的，陈阿姨是个高中语文老师，之前帮方佳璐辅导过。

因为陈阿姨再婚，所以她的儿子很是沉默寡言，虽然表面上一直表现地很乖巧，但这次放寒假回家，陈阿姨发现她儿子有抽烟的习惯，想找个人看着他，便嘱托方佳璐借着补习的借口看看她儿子有没有学坏。

“陈阿姨过分担心了吧，她儿子都成年了，偶尔抽个烟也正常的，让我去看着人家怎么看。”方佳璐觉得自己还算是个正常人，她实在无法理解汪秀梅和陈阿姨的想法。

“你不是老说公务员考试的数学题很难吗？找他给你看看，他正好是数学系的。”汪秀梅的语气非常坚决。

“拜托，他是男的，我是女的，怎么样都不合适吧。”方佳璐耸着肩膀，摊了摊手。

汪秀梅用手戳了戳方佳璐的太阳穴：“你想多了吧，他比你小那么多岁，怎么会看上你。”

在和家长的争辩上，嘴笨加反射弧长的方佳璐常常败下阵来。

没办法，这陈阿姨家，方佳璐还是得硬着头皮去了。

*

陈阿姨家离方佳璐家并不远，两站公交车的距离。

周一到周五，方佳璐工作忙得要死，完全已经把要去陈阿姨家补习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结果周六的早上，态度强硬的汪秀梅直接掀了方佳璐的被子，戳着她的脊梁骨催她上路了。

没多久，方佳璐就见到了陈阿姨，她还是方佳璐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和许多语文老师一样，她戴着一副黑色框的眼镜，黑色的头发在后脑勺扎成一个球，没有一丝凌乱。

“璐璐，你能来真的是太好了。”陈阿姨亲切地笑着，很是热情地将方佳璐引进到客厅坐下。

方佳璐好想和她说自己没那么大本事，很可能会把事情办砸，可话到了嘴边，照例切换成了她惯有的礼貌模式：“陈阿姨，你客气了，我是来学习的，应该是麻烦你们了。”

陈阿姨一副“你我都懂的”的表情展露无遗，迫不及待地说：“反正以前你也来这学过，你这孩子我知道的，学什么都快，以前作文就写得挺好的，主要是我不懂数学，不然我就亲自教你了。”

方佳璐客气地回以得体的微笑。

“走，我们去找陈旭，他在他房间里。”

陈旭还是程序？好奇怪的名字。

房门是紧闭的，由陈阿姨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

一个高大的男生倚靠在门边，神情散漫。

仅一眼，那熟悉的灰色卫衣就让方佳璐忍不住心惊肉跳。

那张脸，李婕说放在人群中是帅气的那张脸，正好出现在方佳璐的斜上方，让方佳璐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那玩味的眼神。

“陈旭，这就是我说的璐璐，她从今天开始和你学数学。”

我……可以拒绝么。

方佳璐现在很需要一个捂脸的表情包来表达自己的此时此刻的心情。

“进来吧。”

某人的嘴角一勾，仿佛完全不认识方佳璐的样子，一点不适都没展露出来。

方佳璐看了眼陈阿姨，更加确定了不适的人只有她自己一个。

“璐璐，那你们先学习，有什么事，你出来叫下阿姨我就行。”陈阿姨此时完全看不出来方佳璐眼底的绝望，反而颇有信心地对她眨了眨眼睛，作为接头暗号。

咔嚓，门被陈阿姨关上。

房间里是明亮的，色调以灰蓝为主，不知道是不是陈阿姨提前整理过，一副很干净的样子。

“你叫璐璐？”某人在前面边走边问。

“我叫方佳璐，四方的方，上好佳的佳，王字旁的路。”

每个人介绍自己名字都有个固定的格式，方佳璐便将自己平时说习惯了的话脱口而出。

“上好佳是什么？”某人已经走到桌边，转过头，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还有人不知道上好佳吗？不是大家小时候都会吃的零食吗？

“渐入佳境的佳。”方佳璐换了种说法。

那人像是没听到方佳璐的话，重新又问了一遍：“上好佳是什么？”

方佳璐表示不想回答，转移话题说道：“不知道没关系，你还是帮我看看题吧。”

方佳璐放下自己背来的双肩包，把一本本习题拿出来。

“哦，原来上好佳是薯片的名字。”

意味不明的调侃语气从方佳璐的左边传来，让她不太舒服地转过头。

“那请问你是哪个‘程序’？”方佳璐咬着牙问道。

“双木林，林陈旭。”

林陈旭将手里的手机放下，随意地搁置在桌子上，交叠着一双长腿，半靠在桌子侧边，斜着身子，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幅不尊重人的样子，让方佳璐十分后悔来这里。

“你的习题册里基本都是空着的，是等着我来写吗？”林陈旭抽走了放在桌子最上面的习题册，翻着看，笑得很欠扁。

其实本来方佳璐就不知道自己来这到底是什么鬼原因，林陈旭是数学系没错，但他和公务员考试有什么关系？

她来这还不是被两个人的家长“逼迫”的。

“你看下这些题你懂不懂怎么做，公务员考试时间比较紧，一般需要很快就做出来。如果不太合适……”

“如果不太合适，你下次就不会来了是吗？”

林陈旭合上手里的书，问得相当真挚。

但这不是废话吗？

“对啊，如果不合适的话，我当然不会再耽误你的时间了。”

风从半开着的窗户外边吹进来，桌上的书页被吹起，噼里啪啦地一通响。

林陈旭额前的碎发被吹起，他低着头轻笑了一下，像风一样没有声音，但传入方佳璐耳朵里的声音却不止是书页，还有来自她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向她靠近，再靠近，在她还没反应过来要后退的时候，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说话——

“你来这真的只是学习的吗？”

不知为什么林陈旭的语气里会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方佳璐从来没有和她不熟悉的异性靠这么近，下意识地开始往后退，却猝不及防被对方“扶”住了双肩。

令人瞬间就要炸毛的身体接触，就好像对方身上有电流，一触碰到就导电。

“不来这学习，那来这做什么？”方佳璐被迫抬头看向林陈旭的眼睛，心虚地解释。

“比如专门来找我。”林陈旭的目光直勾勾地锁定在方佳璐脸上，把她的微表情都尽收眼底。

方佳璐努力向后仰靠，假装轻松地笑了声，“弟弟，你可真是会开玩笑，我一个有男朋友的人为什么专门来找你？”

“哦，原来你有男朋友啊。”林陈旭故意拖长了音，若有所思了一下，问道：“那你今天怎么没戴眼镜？”

和上一次林陈旭见到的方佳璐不同的是，她今天不仅没戴眼镜，还画了点小淡妆。

眉毛画得淡雅自然，眼妆像是没有化，却让她的眼睛比平常看起来有精神多了，口红是不易显色的水红色，不多不少地添了几分气色。

没有了眼镜的遮挡，柔和的鼻型显得她更亲切灵动。

林陈旭理所当然地以为女为悦己者容。

可事实上，方佳璐压根没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因为隐形眼镜放一周最好拿出来清洗下，既然已经要清洗了，就不妨戴戴啊。”方佳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林陈旭听完立马笑出了声，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顽童抓住了一只会挣扎的蝴蝶，“我们还是来学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