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一调查不具有说服力，任洵采用了普查方式。他后来又找了其他学生，旁敲侧击地打听温淑婉。

结果发现，除了赵欣雅以外，别的人似乎并没有特别多跟温淑婉直接接触的经历。

关于温淑婉霸凌别人的事，他们多数人也只是知道而已，但知道的也仅仅只是赵欣雅跟任洵说的那部分。

现在还不适合直接去找老师，任洵也没有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所以他打算，先去温淑婉的家里找找她生前留下的物品。

温淑婉就住在学校附近，否则她的那些物品也不能在出事的第一时间被运走。任洵四处打听她家的地址，问了又问，终于找到了。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在一个破小巷子里。

C城经济比较发达，外人对它的第一眼印象是很繁华，以至于任洵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个地方，脏兮兮的，杂物摆的到处都是。往高处一看，飘的都是人家晾晒在外面的衣服，连内衣都是如此。

空气中混杂着令人作呕的各色臭味，狐狸鼻子很敏感，这对于任洵来说很不好受。

任洵还能闻到那种淡淡的血腥气，他能感受到这条巷子里经常有人在此打架斗殴。

总而言之，这是个很乱的地方。

他来到一栋小楼的第三层，敲了敲门结果没人应答。任洵没有办法，只得去打扰旁边的邻居。

“你说这家人？嗐，这里面就两个孩子住在里面，两个孩子没有爹妈，男的大点，经常在外面打架到处混，女的……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

任洵又问：“那阿姨，请问您知道那个女生的哥哥在哪里吗？”

邻居让任洵稍等，然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温随，你家有人找！”

对方“嗯”了一声，态度冷漠，还火速挂断了电话。

邻居说，让任洵等等，温随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任洵乖巧地点点头，并对邻居道了声谢。

任洵一边等人，一边感受着这里的气息。毫无疑问，这四周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巷子狭窄拥堵，白天都遮云蔽日，地理位置和风向都很不好。如果晚上有亡魂误闯进来，若是没人指引，怕是不好找到出口。

温淑婉会在哪里？她会不会也被困在这样的地方，找不到回家的路？

为什么温淑婉死后，温随不给她修墓呢？她的尸体又到了哪里？

任洵总觉得，人在这种地方，得不到安息是一定的，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一处风水是好的！如果人要是死在这里，该是很难解脱的……

想着想着，楼梯那里传来声响，步子迈的急躁又沉重。

任洵抬起眼睫，看到一个约莫二十多岁，修着寸头，在一侧耳边钉了三个耳钉的人走了上来。

他眉眼英气，却始终带着不耐烦，是很有攻击性的长相。任洵注意到，在他的脖子下方，贴近锁骨的那里，有一个纹身。

这个纹身很奇特，是正常人都不会去纹的类型，因为它并不好看，一半是一个翅膀，另一半是一只眼睛。

长着翅膀的眼睛，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温随一看到任洵，就把视线直直地盯在任洵身上，那种带着审视的眼光锐利且充满攻击性，任洵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避免和他对视。

“你找我有什么事？”温随问道。

任洵随口扯了个谎：“哦，我是温淑婉的朋友，因为她出事了嘛，所以就……想过来看看。”

“朋友？”温随冷哼一声，再度用那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打量了任洵一番，“朋友？我可没听说过她有什么朋友，你该不会……是她在外面谈的男人吧？”

听了这话，任洵实在忍不住了，他沉下脸色：“你妹妹已经去世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为什么不能尊重一下她？”

话音刚落，温随却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直接笑出声来：“尊重？她需要什么尊重？如果她懂得尊重别人，就不会做出那种丑事！”

任洵敏锐地觉察出一丝不对：“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她的事情，你一点都不知情吗？”

温随却是懒得回答任洵，他随手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他推门走了进去，然后冷声对任洵道：“你自便。”

任洵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这是间很狭小很逼仄的屋子，里面的陈设老旧，所有地方都一览无余。屋子里堆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许多酒瓶子，还有摆放在四处的烟条。

任洵一面四处打量，一面状似无意问道：“能问问温淑婉的墓地在哪里吗？我想去看看她。”

温随在给自己倒水喝，可他并没有要给任洵也倒一杯的意思:“她没有墓。”

任洵：“？”

“她早就签了遗体捐赠，现在估计已经在哪个医院里了吧。你要去找她的器官还能找到，至于其他的，应该一把火烧了吧。”

他的语气很平静也很无所谓，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任洵觉得，这个人，应该是讨厌自己妹妹的，最少，也应该不喜欢她。

既然如此，那怎么还会帮温淑婉去“霸凌”别人呢？这个假设不成立啊。

“那她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温随指了指正对着门的一个房间。

任洵走过去，轻轻打开了门——

这是一个标准的女孩子的房间，浅粉色的墙纸，墙上还贴了些可可爱爱的动物卡通贴，摆放在床边的桌子也干干净净。比起外面的房间，这个不知道要整洁多少倍。

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衣柜、抽屉，甚至连床上都是空荡荡的，除了一只旧了的小熊，别的什么都没有。

任洵问温随房间里女生的东西怎么都不见了，后者不耐烦地回答说衣服、书什么的全都卖了，一些物品他送人了，除了床上的小熊没有人要以外，其他的啥都没剩下。

任洵简直震惊了。

怎么会有人如此缺德，把逝者的东西送人出卖啊……而且，这人是有多讨厌自己的妹妹，才对这样对待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但毕竟是别人家里事，任洵也不好怎么插足，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可以让我仔细看看这个小熊吗？”

他需要触碰逝者生前的物品，才能知晓一些片段式的、被人埋葬了的记忆。

岂料，本是一个很简单的请求，温随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先是盯着任洵看了一会儿，才道：“行啊，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任洵不解：“什么要求？”

温随看着任洵的眼神慢慢变了，他一步一步朝任洵走来，到后者面前站定，然后刻意压低声音，带了点蛊惑意味道：“跟我妹妹那样的人在一起很无聊吧，她是个书呆子，既愚蠢，又没有情调。”

“你不如……试着尝试一些新鲜的？”

“只要你答应，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这只熊当然也可以送给你。”

一字一句，都带着强烈的引诱意味，任洵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直到他意识到对方开始在试探性地触碰他。

任洵当即抓狂，猛地把他一把推开，随后一脸不可置信。

不不不……不是，他是男的啊！

如果此时任洵还是狐狸的话，估计毛都能炸飞了。

什么品种的畜生啊，连一只狐狸都不放过！

温随看着任洵魂都要被吓飞了的模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是圈子里的人啊，呵，长成这样，我以为你玩的很花呢！”

任洵保证，如果他再敢多说一句，他立马就用自己少的可怜的法力把这人变成哑巴，说到做到!

幸好，温随虽然很胡来，但还是不会动圈子外面的人，更何况，他觉得任洵的反应也很没意思，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嘁，什么啊，胆子这么小。”

又顿了顿，补充道：“那熊你想看就看吧，反正东西不是我的。”

任洵惊魂未定，他在温随看不到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内心把人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再度走进房间，把小熊拿在手里。

粉紫色的小熊，虽然很旧了，但还是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很爱惜它。

任洵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他的眼前逐渐变得模糊，那点微弱的亡魂残留在上面的气息，因为时间过去很久了，变成了碎片式的，破碎的那么一小点。

任洵集中力量，努力与这点气息争取联系，试图得到感知它的许可。

终于，在良久之后，模糊的碎片逐渐消逝，组合成了一小段完整的记忆。

他看到，那个女孩子，抱着小熊，哭的很伤心很伤心，她泪流满面，她朦胧的泪眼里，全都是绝望。

在她的面前，摆放着一个被打印出来的成绩单。

任洵仔细看过去，可还是什么都看不清，那张成绩单被泪水打湿了，泪痕掩盖了印刷的字体。

看到这里，任洵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莫名觉得，这张成绩单，很有可能才是导致温淑婉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