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不好的预感。
程玄度先给路翡打了个电话,“路哥,有个女明星被灌醉带到了十三层,让人查查监控。”
“好,”路翡应下,不忘叮嘱,“你别冲动,先保护好自己。”
惦记着符妤的状态,程玄度不太敢耽误时间,到了十三层,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地敲门。
第一个包厢幸运点,是毕业季几个大学生相约放纵,虽然意外 ,但也礼貌配合,说没有遇到她要找的人。
第二个包厢她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回应,担心会出事,程玄度咬咬牙,略过了礼貌,直接推门——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朋友似乎走错了,我来找……”
蓝紫色调的灯,几个人凑在一起玩桌游,没人在意她的话。
倒是坐在最外侧的男人,上前揽住她的腰,突然的动作,惊得她话都没有说完。
“怎么来这么晚?”
男人说着,带着酒气的唇就要落在她的脸上。
用力躲开。
男人的力气却更大,甚至,她越反抗,他越是兴奋。
“你认错人了!”
半醉的男人被她推倒在地,起身,恼羞成怒地给了她一耳光,“装什么?”
一声脆响——
脸上却没有疼痛。
手腕却传来了清晰的痛感。是被人紧紧握住,快要折断的感觉。
“许……弭?”
被打的男人捂着脸,酒一下醒了大半。
几个玩游戏的这才有了反应,几道并不友善的目光齐齐落下。
“跟我走。”许弭并没有在意那些人。
“打了人就想离开吗?许弭,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最角落,一个染着夸张白毛的男人淡淡道。低着头,看不到脸,明明是夏天,他却穿得很厚。没什么存在感,但开口,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因为嗓音太沙哑,太难听,几乎是要命的程度。
程玄度作势要解释,许弭却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是楚宋先动了我的人吧。如果我来晚了呢?”
看来是认识。但瞧着说话的方式,关系应该没那么融洽。
不想多事,也不习惯被人这样庇护。
程玄度从许弭身后出来,“我是来找人的。”
“这儿没你要找的人,”白毛终于抬起了头。
那该是一张怎样的脸。
程玄度只知道,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词,都觉得形容不够。表皮布满的疤痕,像是千疮百孔的河床,又像是被炸毁的废墟。
尤其是在光影下。明暗有了清晰对比,几乎可以无差别扮演末世大片。
可她也仅仅看了一瞬。下一刻,一双温暖的大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手腕上缠绕着清淡的薄荷味。
他似乎很久没抽烟了,那一点烟草,也彻底散了。
程玄度下意识眨了眨眼,手掌微微松弛了一点缝隙,似乎以为她不舒服。
可是,也是那一瞬间,她却似乎感受到了,血液在他指尖奔跑而过。
许弭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而显然,他下意识的阻挡惹得边城更愤怒了。
他这副模样,究竟是拜谁所赐,其他人可以忘记,但边城忘不掉。无法夺冠的痛,被许弭羞辱的痛,以及,事故带来的痛。
他永远失去了热爱。
“但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走。”
边城轻笑,强撑着身子起身。祸留下的后遗症让他像个从地狱爬上来的魔鬼。
“从现在起,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声音落地。
程玄度在边城发出诡异笑声的时候,就被许弭眼疾手快地按在了怀里。
以至于,她并没有看到边城是如何笑着,指向了她。
“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许弭似乎很生气,即便看不到,但她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出的低气压。
“你最好一直这么嚣张。敢和我比吗,赌注是她。”
凭什么是她?
许弭却好像能猜到她的想法,“不,她不是赌注。”
“你不敢?”边城继续挑衅。
许弭却游刃有余,“没必要。”
“她只是她。而我,也只要她愿意。”
晕乎乎的。
直至路翡带着几人过来,一场争锋才暂时落下帷幕。
几个人口中的什么比赛,程玄度听得云里雾里。
碍于许弭也在,路翡虽然有话要说,但又不好多讲。给了个眼神,先离开了。
正想要去看看符妤,许弭却用力抓着她的手腕,一把将人带到了楼梯间。
还是上次,她听到他和秋柒聊天的地方。
倒是物是人非,
一整晚,她都在走神。这样的满不在乎,自然惹怒了许弭。
男人压抑着烦躁,狠狠把她扣在墙上,用那种,羞耻的,双手齐齐被禁锢在脑后的姿势。
“你心可真大啊。”许弭咬牙切齿。
她常年健身,也刻意学过防身术。小时候没少帮外婆做农活,力气也不输现在很多弱鸡男。
可许弭不同于别人。
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挣脱,他就用了相应的力气控制。
许久,她不动了。
“我只是去找人而已。”她选择妥协。
“可你自己呢?”
顿了两秒,她答非所问,坚持立场,“我不能眼看着她出事。”
许弭低垂着眼,身上散着戾气,努力隐忍着,“你当我死了吗?”
“……”
“你明知道那都是什么人,你就不怕你是下一个……”
“我可以的……”
她坚持着,不想在这个人面前低头,这么多年,早就没什么不可以的了。
“可以,”许弭气笑了,单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
凉凉的。
下意识挣脱,却无济于事。
许弭的脸蓦地放大,眼看就要贴上。
没有比这个更屈辱的时候了。
那些人的靠近是恶心,委屈,愤怒。而他这样,却让她觉得屈辱。
薄荷味混合着酒精。
不安分,不清醒。
只差几毫米,只要一点点。
许弭狼狈退回,放开她,比她还要无力。
“你连我都躲不开,说什么可以。”
她知道许弭的意思。
没人会像他这样突然心软。
可也没有人,会像他这样,让她卸下了防备。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遇见。
早期撑起Vent时,也没少被人误会。被扇耳光,被辱骂,被造谣。
曾经被人踩在脚下的尊严,她一点点捡拾,拼凑了回来。
她都没委屈。
可现在……
鼻子酸酸的,竟然有点想哭。
所有情绪,最终凝结的,是很慎重很认真的一句,“谢谢你,许弭。”
许弭没说话,翻着口袋,想要点一支烟,可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才想起,他已经戒掉了。
“你的比赛……”程玄度试探道。
“和你无关。”
“不管有没有你,我和他,注定有一场比赛。”
“可是……”
“放心,我不会把你输了的。”
她想问的不是这个,也从未把自己当成什么战利品。只是觉得很别扭。
“Iris?”
“你果然在这儿,路哥让你快过去,那个……”
温倪咬着唇,不知道怎么说合适,只能委婉提醒,“他说只要我来找你,你就懂得。”
明明原意不是这样,偏偏坏心眼的加以误导。
“抱歉。”程玄度看了眼许弭,像在征求他的一件,“我要去看看。”
但也只是“像”而已。
她做出的决定,没人能干涉。
高跟鞋落下的声音是清脆的,一下下,重重踩在了心上。
许弭一时脱离,靠在了墙上。
“有烟吗?”
突然就不想戒了。
温倪拿出了一支,还很配合地点上,“又碰壁了吧?别在意,她就这样。”
“不是针对你啦。工作原因,她没少遇到纠缠不休的男人,警戒心很强。她只爱她自己,其他人很难走进她的心里。”
潜台词,我只劝你玩玩,千万不要走心。
“我知道,”许弭仰头,吐出一口烟雾,笼罩了失意的表情,但最终,他自嘲地笑了,“我没想为难她,也没想占为己有。”
温倪歪了歪头,有点意外。
所以,这是压下的宝要翻车了?
“她开心就好,我无所谓。”
温倪却听出了他的言不由衷。
刚才那一推,似乎有些过火,索性再好心拉他一把拯救。
“你知道吗,她今天刚来就告诉了我一件事,和你有关。”
温倪并没有像其他调酒师那样穿着一眼就能认出身份的制服,她像是S17的限量隐藏款。热辣的吊带搭配着流苏短裙,像是随时可以抱着一颗椰子在海滩上晒太阳。
和白芥的若隐若现欲擒故纵不同,温倪要更直观,也更满不在乎。
“你想要什么?”许弭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温倪单手拖着下巴,眯眼,似乎在思索用什么才等价交换。
许弭耐心等着。
许久。
“我要你追到她。”
“你想利用我,针对她?”他更在意这一点。
温倪耸耸肩,表情无辜,“我没有恶意啊,放心,我就是觉得好玩。”
“她说了什么?”许弭问道,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温倪了然地笑笑,没说其实本来就想告诉他来着。
“她今晚来找你了。”
听说在春日正式回暖之前,总会进入一段让人无法把控的乍暖还寒。
但过去了那段时间,就是毫无保留的春意。
他想,他已经感受到了。
符妤醒了,身体还是虚的,一看到程玄度就哭了出来,一声声哀求着一定不要告诉其他人。
“发生什么事了?”福年没有程玄度的细心,不在意会不会影响符妤的心情,就这么问了出来。
符妤摇摇头,眼泪掉得厉害。
“我们能帮到你什么吗?”程玄度换了个方式。
“寻礼呢?”福年随口问。
听到寻礼的名字,符妤的反应大得夸张,甚至可以用恐惧来形容,挣扎着起来,“不可以,不要找寻礼。”
福年并没有恶意。在她的印象里,符妤和寻礼总是捆绑出现。没记错的话,符妤还是寻礼签下的艺人?
程玄度和福年对视一眼,柔声安慰,“别担心,我不告诉他。你不放心的话,一会儿我们送你回去。”
福年也配合地安慰了几句。
符妤还未完全清醒,没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路翡就在门口等着,见两人出来,先问了符妤的情况,确定了人没事,又把在包厢里看到的简单带过。
“偷拍的已经处理了。监控也检查了。我有点怀疑她是被……”
路翡没有再说下去,顾忌到身边是两个女孩,那并不是什么好词。
福年摆摆手,“没用的,符妤说她只是喝多了,就连那个带她过去的人,也说是一起出来玩的朋友。我们就是再担心,再能看出问题,也没有实质意义,还是要看她的意思。帮到就够了。”
“Iris,你觉得呢?”路翡问。
“就按福年说得吧,毕竟是她的事,我们不好过多干涉。”
虽然,符妤的种种反应都在告诉她,今晚的一切,应该和寻礼有些关系。至少,符妤和寻礼之间,没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所幸路翡敢去的及时,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
娱乐圈的水太深了,她不愿与之周旋,能躲一点是一点。
……
自那次告白后,尹郁离就没再搭理过许弭。
但到底有过好感,即便已经褪色,但在普遍灰色的人群里,还是显眼的。
尹郁离一眼就看到了许弭。
那天的游轮晚宴她也参加了,看到了许弭和程玄度毫无配合的开场舞,周围人违心地赞叹着。她站在几个朋友中间,心里却想,许弭你也不过如此,不要我,不还是这样的下场。
自以为是的释怀,在看到他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来了莫名的脾气,“你一个人啊?”
尹郁离故作不在乎地上下看着,“嫂子呢?不一起来玩?”
许弭看都不看她。
更气了。
赌气坐下,平时话就多的女生,这会儿吐槽起来,像是开了倍速的豌豆射手,好一顿输出,“啊,我忘了,嫂子是个安静的人,不喜欢和人接触是吧?那她对你可真好,新婚欸,就纵容你在外面玩。”
那种语气,似乎是当场抓到了许弭出轨偷情,阴阳的不行。
“玄度比较善解人意。”
这会儿心情很好,许弭也起了逗逗她的意思。
尹郁离被气得要命,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演技只学到了三成,几句话就瞬间破功,差点跳脚,“你你你,你不要太过分,你都这样了……”
语气略带不情愿和鄙夷,“凭什么白芥可以,程玄度可以,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我比她们差?”
开玩笑,她尹郁离,Dionysus的小公主,谁不知道啊。
还是老样子。
许弭同情地看着她,“别闹了,你怎么能和她们比呢。”
无耻的发言!
尹郁离瞪大眼,这人竟然还不装了。
撇开逗她的成分,许弭的语气却是认真的。
“玄度是责任,白芥……”
停顿,似在找寻合适的形容词。
“是什么?”
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含笑,似娇嗔软语。可许弭却知道,她眼底暗藏的狡黠和挑衅。
又在看笑话。
尹郁离抱着手臂,“哼”了声。
没兴趣再听许弭的评价,也不乐意做见证人,冲着程玄度扮了个鬼脸,溜之大吉。
程玄度又向前走了几步。
她终于学会绾发了,却没用他送得发簪,而是用一枝玫瑰巧妙地束着头发。
美人配花,一点也不俗气,倒显得更为明艳动人。
她更适合扎起头发,修长的脖颈不该浪费。
许弭的目光,在她肩颈停了两秒,移开。
“是劫难。”
“油嘴滑舌。”
许弭没否认,看到她肩上挎着的包包,“要走了吗?”
“嗯,今晚谢谢你。”
这才是她没从后门离开,过来找他的目的。
许弭皱了皱眉,很不喜欢这句。总是伴随着下意识拉开的距离。
不过,也没否认。
“既然要谢我,那就给我一个机会。”
“你不要得寸进尺。”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在别人将要捅破窗户纸的时候,总会轻飘飘的用一句话,就把别人然绕的热情浇灭。
许弭的表情是苦涩的,“你不用怕我,也不用这么防备。”
“抱歉。”
“既然觉得抱歉,那就更要答应我。”
“什么?”
“给我一个送你回家的机会。”
“只是这样?”
程玄度有点惊讶,倒显得,她刚才的防备有点多余。
“不然?”
许弭奇怪地看着她,然后暧昧地笑了,“还想再发生点什么吗?我乐意奉陪,也愿意牺牲自己……”
“成全你的灵感。”
不知道是不是在另一种意义上已经成了夫妻的缘故,似乎对他的接受度也张了不少。
至少语气没有过去的尖锐,但开口依旧是拒绝,“不行,你不能送我回去。”
这样的答案显然让许弭很不满。
尤其在这样一个夜晚,几乎是心惊肉跳,一再反转。
身后又有人过来,走得匆忙,无意间撞到了她。
恨天高失去平衡,踉跄几步,被许弭捞进了胸膛。
是今晚第二次。
虽然都是出于本能,但感觉完全不同。
半弯着腰,姿势狼狈,身高差让她能刚好听到他的心跳,那么剧烈。和那年,她一个人去冰岛,见证火山喷发时的心情重叠。
忘了推开。
不经意地抬头,却撞到了男人深邃的眸。
没有她以为的暧昧和故意调笑,甚至,更似寒潭,藏着巨大的寂寞。
同她心口上的悲拗撞了个满怀。
背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直到身边有人提醒,两人才意识到了什么。
分开,许弭主动弯腰帮忙捡拾。
距离他最近的,是一团缠绕着的东西,不确定是垃圾还是什么。下意识用手撑开判断,而在整理背包的的程玄度抬头,恰好看到这一幕,如临大敌,一把将那网状物抢了回去,塞到了包里。
许弭原本没多想,可她的动作太快,太紧张,反而像是在暗示什么,眼神瞬间变得很微妙。还不自觉,落在了她修长的腿上。
“看什么?!”没什么好气地警告。
掉落的东西被收拾的七七八八,好在平时用到的工具,都还有一个收纳包统一整理,也就这个发网……成了漏网之鱼。
但许弭的眼神,实在是……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女人够麻烦,也很辛苦。”
他真情实意地感叹,但程玄度并不领情,不是很想和他继续讨论下去。
移开脸,身子却再次紧绷住。
许弭今天穿得很简单,干净的白T,很清爽,自带着几分少年气。
可胸口位置,却落下了一个模糊的唇印。印上时,还因惯性有过短暂的偏移。
见她没回应,许弭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回去。
目光落在那个唇印上,突然笑了。
“原来,只能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温倪的行为可对上第五章,程玄度用舒一手机回得那句“好啊,不过,我要赌……他追不上。”
为了好玩。也为了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