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乌压压的士兵包围了洛府,为首的人说是杨相府上的奴仆打了人逃到了洛府,他们要带兵搜人。
“表哥,表哥,是坏人来抓我了吗,珒儿怕,表哥。”苏珒一听到外面的声响就吓得躲到床底下哭泣道。
“珒儿,表哥在,只要表哥活着,就一定会护你到最后。”洛白衣道。
“白衣,你疯了吗,外面人这么多,洛府的府兵根本就挡不住,你还不把这个畏畏缩缩的小耗子交出去?”傅寒怪道。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打不打是另一回事,我既已答应会护着珒儿,就决不能背信。”洛白衣擦着手中的剑回道。
“你疯了,值得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傅寒兄看不惯可以自行离开,不必搭上自己的性命。”
“哼,洛白衣,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傅寒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洛府,为首的人看他并非苏珒也没有拦着。
待得他出来,却运动轻功跳上了最近的一棵大树,拿出手里的暗器严阵以待。
说是这么说,总不能真的让人伤他吧。
“衣衣,我帮你照看苏珒。”宥连萧也抽出刀道。
“好。”事出突然,洛白衣未及细想,转身离去。
傅寒在树顶层层叠叠的绿叶之中向下张望,只见白衣与为首的人争执许久,最后那些士兵执意要闯进去,白衣拿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流下蜿蜒的血,顺着脖子渗到他的青色衣袍中,浸湿了衣袍。
当年白衣被谢云清这个混蛋关在府中成为禁脔,他去府上救人,刚和白衣逃走没几天就被找到。
衣衣当时睡下了,他与谢云清相斗,把谢云清身上捅了好几个血窟窿,但后来人越来越多,白衣和他都被抓了,白衣也是拔剑用自己的性命换他走的。
他至今还记得谢云清瞪着腥红的眼,怒道:“白衣,你竟然为了他要杀了我吗?我告诉你,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我,连你也不行!”白衣绝然地望了自己一眼,然后挥剑砍下自己的小指,断骨之处,血流如注。
自己当时心如刀绞,不记得是怎么被人扔出谢府,又是怎么混混噩噩地走掉的。
他当日走,纵使是为了让白衣得到救治,就已经悔不当初了,如今又怎可能为了一个苏珒弃他而去。
“苏珒,你瞧瞧你,平白无故连累衣衣,还不赶紧去死。”宥连萧提刀在园中找了苏珒半天,最后在洛白衣屋的床底下听到了声音。
他边恐吓着,边抽刀一刀刀地透过床板大力捅着,金丝楠木的床板和流云纹绸缎做的被子被刺得破开,带出里面的蚕丝来,飘飘荡荡。
“衣衣总说你还小,叫我宽恕你,好呀,你死了我就原谅你。你这个害人精,欺辱我就罢了,还敢害衣衣,去死!去死!去死!”
“萧!你在干什么!!!”洛白衣好不容易逼退了那些士兵,回房寻苏珒,看到这一幕怒喝道。
“衣衣!我……我……”
“珒儿,不怕不怕,表哥在,没有坏人了。”洛白衣抱起瑟瑟发抖的苏珒哄道。
“我不是坏人!是他该死!衣衣,你的心是偏着长的吗?”
“我没有!”
“那凭什么你任他打我骂我,我却不能报仇?”
“我已经在尽力补偿你了。”
“不够!我要他死,你能做到吗?”
“你闭嘴!给我回屋关禁闭。”
“你为了他凶我,你还说你不偏心吗?”
洛白衣眼前一阵阵发黑,终是强撑着精神回道:“就算是生身父母,也很难一碗水端平吧,我对你们已经很尽心了,你别太过分了。”
“公子,公子,傅公子不肯回府,他说你若有心,为何不自己来找他。”一位翠衣侍女道。
“……”
“公子?”
“好,我知道了,退下吧,我马上就去。”
“恕我多言,公子,您对下人太过亲善,反倒让他们蹬鼻子上脸。”一位身穿黑袍的管家怨道。
“投桃报李,我对他们真心相待,他们才会报以真心。况且贪嗔痴怨是人之常情,他们是真心把我当朋友,才愿意把自己的不好之处展示给我,休要多言了。”洛白衣正色道。
“可您这样不像是交朋友,倒像是开后宫,偏偏个个都疼惜得要命,打不得骂不得,爱博而心劳的……”管家小声嘀咕着。
洛白衣坐马车到傅寒常去练剑的山上寻他,可这一日实在是受了太多惊惧,疲惫不堪,行至半途,就睡了过去。
“咳咳咳……唔……”一大滩的鲜血从口中吐出,洛白衣陷入了昏迷。
迷蒙的梦境,清冷的月亮,和一个被自己持剑挟持着的贵公子,丹凤眼,乌发雪肤,唇不点而红,眼里正盛着冰冷的杀意盯着自己断指。
“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一步?衣衣……你不是最怕疼了吗?”
“傅寒是我至爱亲朋,又拼尽全力救我,我亦……”
“至爱?那我呢?而且……救?衣衣,这是我们的家,你不待在这儿,还要去哪里呢?”
“况且,洛白衣,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从不接受威胁。”谢云清一只手攀上脖子上的剑,抓住锋利的剑刃,不顾汨旧流下的鲜血,另一只手掐住了他光滑白皙的脖颈。
洛白衣吃痛蹙眉,谢云清却低低地笑了。
他低头,啃咬着他的唇,同时手掐住了洛白衣的脖子,感受到指尖下脉搏跳动的声音,眼神也愈发痴迷。
他俯身看着洛白衣明明涨红了脸,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的倔强样子,嘴角勾起的笑容越发扩大。
“洛白衣,你觉得这样,很疼吗?”
他抬起头,微凉的指尖拂过洛白衣染着点点鲜血的唇,笑着问道。
然后又低下头,再次吻住他,另一只手上用了力气,在洛白衣的脖颈处留下道道红痕。
“唔……”洛白衣从噩梦中惊醒,手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轰隆隆……”一道惊雷劈下,洛白衣不由脸色一白。珒儿……珒儿最怕打雷了。
洛白衣命其他人先去找傅寒,自己和两三侍从在雨中纵马飞奔回洛府。
“啊!”一群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住手!”洛白衣刚一入门,就看到宥连萧和一群人搏斗着,苏珒正夹着烧得通红的烙铁往宥连萧脸上按去。
洛白衣飞扑过去,嘶嘶啦啦的声音响起,他痛觉比常人敏锐许多,只觉后背处钻心似的疼了一下,皮肉烧焦的糊味传来,疼得晕了过去。
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
“幸好公子穿得是天蚕丝的袍子,隔绝了大部分热度,那烙铁又只是掉落时经过蹭了公子的背而已……”
“那为什么还有烧痕?为什么被烫了一下就醒不了了?”
“洛公子皮肉娇贵,身子又不大好,不然为什么一定要天天穿着隔热隔冷的天蚕丝?莫说是烙铁,公子打小在日头底下站一会儿就会大病一场……现如今好不容易调养得有点人样了……”
“那他什么时候醒?”
“我不知道……”
洛白衣睡了七天,第八日晚上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
“衣衣,你醒了?感觉如何?”
“萧……”
“宥连萧,衣衣,我叫宥连萧,你以后就叫我……”
“对不起,是我没有管教好珒儿。”洛白衣打断道。
“你为他道歉?”宥连萧酸道。
“他是我弟弟。”
“算了,衣衣……你……你把我的狼牙收下,我就原谅你。”
“……阿宥,这狼牙是你仅有的珍贵之物,我不好收下。”
“你真不收?你可知……不收下是什么意思?”宥连萧的脸上飞速闪过飞霞。
“何意?”
“不告诉你。”宥连萧眉开眼笑,眼睛勾起弯月一般。
“衣衣……你从小到大,可有心悦过人?”
“片刻心动倒是有过,只是应如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夫君子,事来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耽于情爱贪欢,终是不美。”洛白衣看着窗外的雨景,悠然出声道。
“那就是没有。”
“人生不过百岁,在意钱财,便会被钱财所累,溺于情爱,便会为情所困,心拘泥于一时一地,便无法观赏到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塞北飘雪,江南烟雨。心外无物,纵是一花一叶,也能从中观万千造化。”
“……”宥连萧张了张口,终是说不出什么。
“行了,我要休息了。”
“衣衣竟如此洒脱,也罢,就算他不爱我,起码他也不会轻易爱上别人。”宥连萧在心中自我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