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太阳神还未出现，天空中的月亮已经消失不见。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熹微的晨光出现在天际。

细碎的步伐，木头门轴转动发出的摩擦声响，已经让浅眠的元启苏醒了过来。或许不是浅眠，而是失眠，最近的元启的心神状态真的是糟糕透了，会时不时的做噩梦。要知道他是很少做梦的，从小到大的睡眠几乎都是一夜无眠的状态。

梦中的自己仿佛已经不是自己，一直在以旁观者的视角，正在见证一场残忍的杀戮。突然，‘自己’面前的女人突然停止了逃亡的步伐，颤抖抽搐地转过身，然后瞬间身体便僵直地站在原地。

她的眼神透露出来无边的恐惧，脸上的表情却是微笑，被人强迫出来的，像是用刀在嘴角处切割出来的微笑、巨笑、露出牙齿的狂笑。

“不···不要！求·”

她的头颅不停的转动，不停的转动，不停的转动，在颈部轻轻松松的转动了三周。随后传出一声轻弱的落地声，落地的‘螺母’还在地上滚动了几圈。

它滚啊滚，滚啊滚，此时的他仿佛重新回到了那日，重新回到了一览院的长廊，看见自己依旧摔倒在粘稠的血泊之中。

那颗流着新鲜血液的头颅，滚动到自己的面前之时，已经冷却凝固的头颅僵硬。在梦中的自己无法移动身体，只能看着它，看着她。

突然他想起了那个笑容，然后原本模糊的脸瞬间清晰了过来。

‘这是，这是，这是桃花妈妈？’

突然桃花的身子站了起来，在元启的面前捡起来自己的头颅抱在怀中。不知道是因为脚滑，还是因为失去了重心，差一点就摔倒在地上。

不过她瞬间朝着元启扑了过来，冰冷沉重的身体将其压倒在身下，两只手冷牢牢地扼住元启的脖子。

面前近在咫尺的头颅依然在狂笑着，不过此时的狂笑是真的，是真的发自她灵魂的欢喜：“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你怎么还不去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心跳加速、他突然开始了无力的挣扎、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在彻底昏死之前元启便被惊醒。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之后，下床打开窗户，看着微微亮的天空，冰凉的风吹在他的身上，让他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听见了主人开窗时的动静，阿蛮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在他的允许下走了进去。

“主人，这么早起床，是又做噩梦了吗？”

刘元启只是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从来没和人说起过。”

阿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嗯～，是我的猜测罢了。”

“主人，您先沐浴更衣，早饭很快就会为您准备好。”

元启用手摸了摸自己后脖子，昨夜的盗汗让皮肤变的黏腻腻的。

在仆人的伺候下，元启很快洗完了澡，穿好了衣服，坐在了饭桌前，然后便双手合十，下意识的念诵起了祈祷词。

之后，他发现以往为自己试毒的人换了一个，虽然在黑纱掩盖之下，刘元启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一下子高出了个脑袋瓜出来，任谁都不会相信他和之前的小豆丁是同一个人。

元启看着他熟悉的拿起银筷子，从每一道菜之中夹取了一小块放进了自己的小碗之中，然后一口一口的将其吃掉。

“怎么换人了？”

听到元启的话，那人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急忙跪在地上对其叩首。元启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人的额头撞在石头地面上，居然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主人饶命，主人饶命啊！”

林元启见状，用语言安抚住他之后，连忙转头，向着阿蛮询问缘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蛮回答道：“老爷最近因为西苑一览院出的事情，处死了不少府中的奴仆。以至于府中的奴仆都人心惶惶。”

元启听闻后有些惊讶：“处死？那原先那人？”

阿蛮将头埋了下去，说道：“没错，不仅是他，院子中常用的奴仆之中，已经有三人被处死了。”

“他们有做错什么事情吗？”元启看了看地上被磕头磕出来的一块血斑说道。

阿蛮想了想之后说道：“大概，大概是因为运气不太好。”

知道这件事之后，林元启顿时失去了吃下去的胃口。稍微对付了几口之后，就将筷子放了下来。

“阿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阿蛮听到后说道：“主人请讲。”

“我想你帮我查查，有关一览院中的事情。什么事情都可以。”

阿蛮听到后，有些奇怪的问道：“主人，为何？”

“不会你也认为，我的母亲们是我害死的吧。”

阿蛮说道：“难道死者之中，有主人特别在意的人？”

“如果阿蛮觉得为难，那就算了。”

阿蛮听到后，连忙说道：“自然不会，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主人探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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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之后没多久，元启提前许久准备出发，于是在黑纱侍的带领下，向着长老们讲课的地方走去。

在路上会经过无邪哥哥的潜渊楼，每次走到这儿，他都能想起在此处与无邪哥哥送别时候的场景。

父亲和母亲会在刘府的正门处看着他走上前往太学的马车，但是因为自己没有出府的准许，所以依照家规，就连接近大门的行为都不被允许。所以他只能在此处和无邪道别。

无邪似乎是真的喜欢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便宜弟弟，在离别之时将其紧紧的抱在怀中，力度之大差点就让元启喘不过气了。

长老讲课的地方是一个修建在湖面之上的建筑上，名唤天镜阁。从岸上向着湖中心远望，只能遥遥地看见个大概，更不可能看清楚在天镜阁中的人来。就算在天镜阁中发生任何事情，岸上的人都绝无可能知晓。

两岸之间并未有横跨水面的长桥，每次前去都是在渡口上乘坐小舟，由阿蛮操持着船桨，将元启送上天镜阁后，再操持着船桨带着小舟离开。只留元启一个人站在天镜阁上看着小舟逐渐飘远，船尾的水迹一点一点的扩散消失。

镜湖的边缘生长了很多荷花，也有许多小鱼小虾在其中窜来窜去。只是冬天到了，红绿的季节已经过了，元启看见它们的第一眼，便是枯黄发灰，已经朽掉但是依旧立在水面之上的残枝。

刚开始，元启在经过的时候，还会好奇的伸手将其捏住，然后在手心之上留下泥灰。后来他就不这样做了，只是趴在船缘上，将手指插入水中，感受水流经过指缝之间的感觉。

偶尔他还会看见米粒大小略微透明的鱼，但是往往在他看见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天镜阁修建在镜湖的中心地带，它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有缘由的。越往湖中心去，水位越深，湖水越清澈。清澈到没有一点的悬浮物。趴在船上玩水的元启透过清澈的湖水往下看，越往湖底看去，光线越昏暗，最后只能看见一团黑色，不知道那是不是湖底。

天镜阁是一个奇怪的建筑，它并没有外墙，只有几十根石柱子支撑起来的屋顶。阳光强烈的时候，湖光会反射到屋顶上，形成一圈圈绚丽的光斑。

天镜阁的地面是一整块被打磨得很平整的黑色巨石，湖水的水面离这地面很是贴近，元启最喜欢的就是在等待长老到来的时候，将鞋袜脱下来，撩起厚重的衣裙，将垫子托到边缘坐在上面，便可以将双脚泡在湖水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早早起床准备的原因，为此他带来的包裹里还特地带了张用于擦水的棉布。

如果不是太过麻烦的话，他其实想脱-光衣服，一-丝-不-挂地跳入湖水之中，像是鱼儿一样消失在水中。虽然他并不怎么会游泳，只是很擅长在水中憋气。

只能说，这是个神奇的地方，待久了谁都会有这样的冲动。

坐在水边，看着水纹吹着风，头脑放空，时间就像是停止了一样。

可是突然发生了异变，风没有停下，水面却像是被人用热熨斗瞬间熨平，变的极其的平整，光滑的水面就像是面完美的镜子，将世界横的划开一道刀口，彻底地分成了两个对称的平行世界。

回过神来的元启突然看向天空，太阳已经挂在了对面建筑的屋脊之上，水面上出现了一条长龙。

那是长老以及他们的侍从拿着东西排成两列，行走在水面之上。元启也尝试过，在私下为了站在水面上跳了几十上百次，当然无一例外全都是失败。

元启见状赶快离了水，将水擦干之后，迅速穿上鞋袜，重新将厚重的座垫拖行到正中心，然后赶紧跪坐挺身。这姿势是前几日教了许久，挨了许多打才学会的。

长老的教学十分的严厉，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甚至在跪坐的时候眼珠子动了一下，呼吸稍微改变了轻重都会被细竹鞭打在身上。多次犯错之后长老甚至会不顾场合地对元启破口大骂，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他们就是在故意为难自己，激怒自己，让自己不停的犯错，不停的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