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宁玉淞就正式上班了。

不过出于历练需要、协议要求，他并不是以鬼魂的形态行走世间，而是寄宿在地府发放的人偶中，人偶主体材料是奈何桥两端的泥土，掺了黄泉水和其他一些没公开配方的东西，仿照女娲抟土造人，造了个能暂时让地府公务员暂住的躯体，一段时间内可如生人行走阳间，使用期限受多方因素影响，收到过大冲击会损坏，不过于寄宿的魂灵无碍。

这东西发放有限制，需要向地府十殿阎王打申请，批准才能获得，所以基本只有阴间派到阳间的“公务员”才持有。

总之，宁玉淞现在以一位无门无派的野生天师身份在特处局干活，降妖除魔、平反破案什么都干，一方面积攒功德便于日后成鬼仙更顺利，一方面红尘历练，见过悲喜正邪，辨识善恶忠奸，才能胜任地府的职位。

为了庆祝新同事入职，还是个能打的同事，马慧祥笑眯眯地买了个奶油蛋糕，喊大家来吃。

两位前台接待美滋滋捧着蛋糕走了，管理材料库的小哥来去匆匆卷走一块，围在蛋糕前的，就只有马慧祥、宁玉淞、柳青青和南淙。

南淙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特处局澈市分局人有多么少。

马慧祥显然看开了，摸摸他的狐狸脑袋：“正巧赶上人少了，小姜、小孟出外勤，小楼回家省亲，两个实习生回山门考核，咱们人其实挺多的。”

柳青青年纪最小，马慧祥先给他切了一块，柳青青托着蛋糕盘走去电视机前边看新闻边吃。

南淙获得一块，和柳青青的一样大，都有一枚青提立在上头。他攒的法力先前一口气用完了，目前还不能化形，化形丹吃多了对修行有碍，所以马慧祥不许他吃，切好了蛋糕放在盘子里，给他找了个小板凳，蛋糕放在小板凳上，南淙一低头就能吃到。

他舔舔奶油，借着余光去看宁玉淞。

这人没什么表情，冷冷的，看不出是也会吃甜食的人——或者鬼？

接过蛋糕时还说了句谢谢，怪有礼貌的。

马慧祥修佛，不吃动物奶油蛋糕，笑眯眯地喝茶，和柳青青一起看新闻去了。

南淙舌头一卷，舔掉奶油小花，甜蜜又轻盈的奶油在嘴里化开，接着小口小口吃蛋糕，奶油底下是蓬松的蛋糕胚，有鸡蛋和牛奶的香气，夹层里还有不少水果粒，脆脆的，口感层次很丰富。

宁玉淞在他对面，拿着塑料叉子，吃相优雅斯文。

嘴里吃着甜甜的蛋糕，南淙心里却有些惆怅。

宁玉淞的眼睛真的很像他一位故人，眉毛像，形状像，就是看着太淡了，傻大个还会笑一笑呢。

南淙当年一气之下离开家族山头，走走停停不知道身在何方，那段时间天下也不太平，炮火连天的，天地隐隐震动，弄得大家虽有灵气可取用炼化，但法术几乎放不出来，南淙差点给人捉了扒皮，最后饿昏在一处荒废的院子里。

那里有荷花池，荷花池里有个傻乎乎的鬼，救了他。他们在一起过了很长一阵子，最后那傻大个被阴差带走了，说他乃善人转世第九回，功德圆满，要去地下当官了，临走前他们约定，等傻大个腾开身，就到荷花池找他，他们还在一起过。

南淙想到自己托管理员在荷花池旁立的小木牌，上书“找南淙请致电：管先生xxxxxxx”，也不知道傻大个能不能看懂，不过都当官了，应该不傻了吧。

慢点来也好，他可以在特处局自食其力，赚到钱买房子他们就能一起住，他可以请傻大个吃奶油蛋糕。

南淙把托盘舔干净，叼着盘子去找马慧祥。

马慧祥又给他切了一块，柳青青在旁边插嘴：“马哥，等孟哥回来我们再买个巧克力的吧。”

“不好吧，南淙能吃巧克力吗？”

柳青青想了想：“也是，狗好像不能吃巧克力，狐狸是犬科，应该也不能吃。”

南淙问：“我变成人再吃，应该没关系吧？”

柳青青：“似乎有点道理。”

马慧祥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这种事还是稳妥点好：“等小姜回来算一算吧，没问题再吃。”

他们正聊着，王小龙进来了，手里捧着一面锦旗，看见众人聚在一起吃蛋糕，开心道：“真巧，你们都在，来来来，看看我加急定做的锦旗，挂在哪边好？”

红底金边的锦旗上绣有两排大字：热心耐心细心，感动感谢感恩。

马慧祥说：“哎呀，这多不好意思，挂在大厅里吧，来的人都能看到。”

大厅里前台后面的墙上正好挺空的，只有特处局的标志，马慧祥做主，在墙上钉了钉子，把锦旗挂在了标志斜下方，无论谁来第一眼都能看到。

既然来了，就得聊上两句。

王小龙挠挠头，说餐馆歇业了，尽管徐强说自己没将人肉添加到菜里，怕食客吃出来不对劲暴露得更快，他却心有余悸，决定先不干餐饮了，反正家里有钱，玩两天放松下，再找个新行当。

他分享道：“我其实想研究研究卖茶叶，我大伯干警察的，他们局里不是喝咖啡就是喝茶提神，速溶咖啡喝多了胖，而且现在很多年轻人也喜欢喝茶，我感觉挺有搞头。”

柳青青问：“你家卫生间还有事情么？”

“没了，一点感觉没有，真是多亏了各位。”王小龙乐呵呵的，“我回头搞到好茶叶，肯定往你们这送点。”

看来蒋玉留下的怨气随着她解开心结、下地府而消散了，那些可能因为上厕所沾染阴煞之气的顾客应当也免除了后顾之忧。

王小龙离开了，大家又回去吃蛋糕。

马慧祥提醒南淙：“你今晚还有课，别迟到。”

南淙点点头，吃完这块蛋糕就回宿舍了。

特处局人少，宿舍干脆一人一间，南淙身为狐狸精不怎么掉毛，进门前还在地毯上擦干净脚，所以一周打扫一次绰绰有余。

他刚进门没多久，就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竟然是宁玉淞。

宁玉淞蹲下来，亮出手里拿的东西：草叶子编成的手环。他看着冷淡，说话也言简意赅：“我住在你隔壁，这是礼物，奈河两岸草叶编成的手环，凝神静气，有助睡眠。”

“哇，谢谢你。”南淙抬起前爪，非常人性化地掌心朝上，“放在我手里就可以了，我有法力，不会掉的。”

宁玉淞依他所言，还帮他关门。

南淙摆弄两下手环，不愧是地府出品，小小的手环可以自动调整大小，不过南淙狐狸爪子直上直下，时常走动，套不住，他暂且放在床头，之后能化形了再带。

晚上七点，南淙摆出入职时发的小平板，开始上网课。

今天负责讲课的是程老师，当老师只是兼职，人家本职负责管理道观及周边区域，所以非常有威严，南淙每次上他的课都战战兢兢。

“今天继续讲天地大契相关知识。”程老师翻开自己手里的书，“在正式上课之前，抽两个同学检查上节课学的东西。”

两位被抽到的同学很不幸，结结巴巴地回答，程老师冷哼一声，还是耐着性子总结道：“大家要记得天地大契的背景，是由于阴界动乱，阴魂恶鬼四散奔逃，极大地扰乱了人间秩序，冲击阴阳之气分布，导致人间魑魅魍魉尽出，又逢天下大变，灵气纷杂，降低了降妖伏魔的效率，地府也因阳气下沉，九泉倒灌，辟不出前往阳世的道路。

于是各门各派联合，借天下大势国运的东风向皇天后土请求贯通阴阳，令上下浑然一体，阴阳再度流转，乾坤回正，天地应允，大契既成，阴阳之气再度流动，地府得以开辟道路前往阳世缉拿恶鬼凶魂，各派修行人士则适应新的灵力流动，又能使出法术神通。

如此数年，阴阳两界勠力同心，方才重造秩序。”

南淙听得津津有味，这都是他睡觉时发生的事情，程老师语气抑扬顿挫，好像在听故事。

“听明白了吗？听明白我们接下来讲立契时的典仪规格，不要以为这是非常规的就不考，去年全国修行人士大考就考了……”

南淙用法力抓着笔记笔记。程老师五十多岁了，ppt是他徒弟帮着做的，他本人更是不太记得要发ppt的事情，所以不想最终考核时写不出来，就得拼命记，好在上课的学员基本都像他这样“不谙世事”，不是精怪出山，就是初入道门，或者灵智初开，灵性悟性还是有的，一节课记记背背也差不多。

一节课从七点上到八点，程老师讲得起兴，却忽然停止，原来是有人敲他的门。程老师离开了屏幕，不一会就回来宣布今天的课暂停，因为他要出去处理事情。

程老师显得有些愤怒：“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放出一大批野狗，诸位同学也要小心，澈市靠近元宝山地带突然冒出很多狗群，住附近的尽量挑人多的时候出门，不过我听说狗群中有开了灵智的，一般不会轻易袭击人类，讨着东西吃就会离开。我现在就要去帮助捉拿它们，没讲完的课回头通知补上。”

南淙听见，第一反应是原来程老师的道观就在元宝山附近，第二反应是：不会是他当初放出来的那些狗吧。

这么一想，他还很心虚，毕竟当时只管打开笼子叫它们逃跑，逃跑以后吃什么喝什么在哪里住，这些问题南淙完全没考虑，现在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

南淙想着做点什么弥补一下，又不知道具体能做什么，于是第二天去问柳青青。

柳青青：“原来那些狗是你放出来的，姜大哥当时只说你是从里头跑出来的。不过放都放了，现在光后悔也没什么用，你可以往程老师在的道观捐点香火钱，或者给本地的流浪狗救助组织捐点钱。”

南淙虚心求教怎么捐，柳青青指点他打开网站，联系相关人员，最后嫌他太慢，直接自己上手——因为他有救助组织成员的微信。

面对南淙惊奇的目光，柳青青面不改色：“我空闲的时候会去做义工啊，照顾流浪狗流浪猫我都做过的。”

“还没告诉过你吧，我家里是做出马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