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

明晖的脸在镭射灯下像一块接受炙烤、迅速碳化的老腊肉。

而简欢纯洁、诚挚的目光正是1000摄氏度的喷火枪。

谁装？他吗？他装？

亲切又接地气，从不炫富，脚踏实地，只是偶尔在外面买买跑车也从不开到学校钓妹子，聚餐也必要AA制的他吗？

不敢相信，明晖眨了眨眼睛，像是一层灰从他脸上掉下来似的，整个人如同刚被解除咒语的美杜莎石像。

“我，装？”他缓缓地、咬牙切齿地微笑道。

简欢活活怕他没气死，这时候竟然运用起了为数不多的幽默细胞，学着他说话的模式：“我，学。”

明晖一口老血差点呕出三里地。

“你——”

学这些事想干什么？想跟谁喝酒？想套谁的话？拜托，你只是一个小学妹，一只小白兔，边伯贤那老狗喜欢的小女朋友。

躺平了，享受鲜花、金钱、掌声，不好吗？

明晖脑子里像有弹幕飘过去似的，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将上半身后仰，拉开与简欢的距离，好像对方是个在呼吸和言语间散发病菌的感染者。有病吧？是什么毛病？

“不了吧，女孩子少喝点酒，”他想捡起以前的外壳，风流倜傥道，“有什么困难找学长，学长帮你。”

“好啊，”简欢竟然轻而易举就接受了他的提议，然后用一个更狠毒的招数杀死了他的提议，“我想套边伯贤学长的话。”

明晖笑得像打了羊胎素：“嗯？”

简欢眼神坚决如要入党：“嗯。”

“……边伯贤那老——”明晖差点把“狗”字说得很大声，他环视四周，还是害怕边伯贤那神经病放了监视的人跟在简欢身边，所以他压低声音，“狗，虽然不怎么能喝，但他也不喜欢喝酒。他去医院测过身体里的酒精酶，要是他喝醉了，那就出大事了。”

“生理因素？”简欢作恍然大悟状，“那要是我能灌醉他，不就更好了？他一定实话实话，回答我所有问题。”

我亲爱的小学妹，你当边伯贤是什么百科全书吗？！

明晖头痛起来，刚刚喝了酒都不让他有这种光怪陆离的感觉。“我的意思是，你就算学了，他也未必会喝。他可不是什么招数都能拿下的。”

“即便是我吗？”简欢问。

明晖想说“对”，忽而又想起这个小学妹在边伯贤那的特殊地位来。估计用钱来计算，小学妹能无条件无利息地从边伯贤的银行卡里刷出几栋楼。

“你想问什么？”他垮了劲儿，“都说了陈娇娇的问题不要问了，黎桓已经回答了你不少，那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女孩，出了意外去世了，大家都挺怀念她。你要是说她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她特别普通，明白吗？”

“不普通吧，长得还挺漂亮的。”简欢一针见血。

“是还行，但对我们来说真挺普通的，你看金茗，还有明婉仪，再不济，晏惟，哪个不漂亮？”明晖摊手，“陈娇娇放在这群人里头，就是普通。”

“性格也普通吗？”简欢微微歪头，“那为什么人见人爱？”

“因为她普通，所以人见人爱。就跟你一样，我们圈子里就是有好这口的，你明白吗？”明晖说得直白，“灰姑娘的戏码，倒也不能全算假的。老边他不正常，所以喜欢你这种正常又不正常的边缘人物，陈娇娇和你一样，明白吗？”

“不明白，”简欢也很直白，“明晖学长你们说谎的时候，为什么面不改色，而且很擅长用半真半假的话来圆谎。这算什么？蒙太奇手法吗？”

“跟你是真说不明白了。”明晖哽住，他一把抓起扶手上搭着的外套，裹在简欢身上，很有耐心地道：“总之，你先跟我离开酒吧，不，不要玩威胁这一套，这酒吧有我的朋友在，你在这不会出事，很安全，大不了我打电话让边伯贤来接你。”

“学长你真不教我喝酒？”她倒是很乖巧地任他披上外套，只是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说。

明晖“啧”了一声，笑了：“我教你。”

“你为什么改了主意？”简欢的问题像一串气泡，打在脸上软软的，不惹人烦，但太多了，吸进去还是有点麻烦。

“因为我不教你，你找别人教，或者自己瞎喝，更麻烦。”明晖叹了口气，从桌上拿了手机，站起身来，他很高，但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气场不是很足的样子。

“你个小学妹坏得很，”他瞥了她一眼，签了酒单，轻笑道，“知道跟我提了要求，我一定得答应你吧，不然你出了事，边伯贤头一个要找我算账。”

“刚实践，”简欢依然说话简洁却气死个人，“才知道。”

“周六到这个地方来，我教你喝酒，”明晖从钱夹子里翻出一张名片，递到简欢手里，又啰嗦了起来，“好，第一件事，你要知道，像这种蹦迪的地儿别来，吵死个人，除非你想点出台的，不然就到安静点的清吧去，点杯酒精饮料，好吗？”

简欢这会又十分乖巧了地听着他讲话，像个好学的小学生。奇了怪了，这小学妹闭嘴的时候确实要顺眼许多呢。

“现在我带你出去。”明晖道。

酒吧里人挤人，本来是越晚人越多，越嗨。明晖刚走出两步，就立刻担心地回头，果不其然，那小学妹被两个大胸性感美女挤在中间摩擦，面红耳赤的，压根走不出来。

“我的天。”明晖揉了揉头发，任命地走回去，对着两个性感美女却只能一本正经地说：“嘿，让一让，我妹妹要窒息了。”

“……不好意思。”简欢捂着脸，眼神闪躲。

“抓着我手腕，”明晖把手臂伸过去，非常有求生欲地强调，“你可别跟边伯贤说我跟你牵手了好吗，这算是牵狗绳，好吗？”

简欢木木地点头，默认了自己是主人，而明晖是导盲犬的角色。她迟疑着说：“这不好吧。”

明晖自然认为简欢是个容易跑丢的小狗，而自己是她的临时主人。他笑了：“有什么不好，牵着吧，两步路就出去了。来，别客气。”

简欢缓慢地将手指扣上去，男人的体温是要高些，而明晖和边伯贤不同，他总是装作正经精英的模样，所以手腕上戴了块冰凉坚硬的金属表。

“学长，你这表——”简欢犹疑着出声。

明晖很骄傲：“怎么了，Rolex，还不错的，遇到坏人，把它戴在指节的地方，能当指虎，砸人一砸一个准。”

骄傲到了个奇怪的地方去。

“嗯，是硌人。”简欢承认这东西的杀伤力。

明晖失笑：“你还是头一个做这种评价的。不过说得也没错，所以女孩子出门也戴块表，遇到危险可以反击，当然，最好就把表丢地上，自己逃跑。”

“学长你把手表的功能开发了很多。”

“要不然学长怎么是学长呢。”

聊着聊着，从喧嚣聊到安静，空气从凝滞到流通，他们两人已经走出了酒吧那做成老虎张着血盆大口模样的门面。

简欢回头，跟老虎的眼睛对视，突然道：“感觉我们是被它吐出来的。”

明晖哈哈大笑：“小学妹，你神经病起来真是太可爱了。”

简欢松了手，向明晖鞠躬：“谢谢学长，记得送我回去，再教我喝酒，然后能帮我买单就最好了。”

“——你忘了加一句‘我是学生’，是不是还要我炒四个菜给你下酒？”明晖给风一吹，人更清醒了，眼前小学妹那清澈到愚蠢的脸也更清晰，“不过诉求挺清晰，行，我答应了。”

“你先教我，以后我会还你的，我打欠条。”简欢说着，还真从帆布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明晖定睛一看。

什么？还真搞了一份劳动合同？

“小学妹，你这太抽象了，是要我卖身给你吗？”明晖试图幽默一笑。

只见简欢从帆布包拿出了按指纹的印泥和黑色签字笔。

明晖僵住。

干什么，下一步是要从包里拿出个律师吗？